且说凝寒以海市之术,传至长生门码头之外,只见码头之上空空如也,昔日守卫弟子更是未见半个。
凝寒心内着急,前行查看。
尚未进至码头,只闻一声怒吼:“冷凝寒,纳命来。”
凝寒先是一震,只见霍钟自一屋内而出,尘剑出鞘,冷冷瞪了凝寒一眼,挥剑直上。
凝寒慌忙后撤,霍钟杀招不绝,凝寒忙调灵蛇剑护住自身,又将白骨扇持于手中,将霍钟剑招尽数挡下。
凝寒不知霍钟究意为何,急道:“师兄今日所为何事?”
霍钟脚下停住,凝寒远退数步,顺势将灵蛇剑收回。
霍钟怒道:“若不杀你,来日还等你害我不成。”
凝寒急道:“师兄哪里话,我从无此心。”
霍钟冷笑道:“师父之言,可曾有错。”
语毕,持剑再上。
忽的,只见童宪身至,以身挡住四剑,猛出一掌,将霍钟击退数步。
童宪顺势疾行至凝寒身侧,揽住凝寒腰间,调神行之术,瞬间离去。
霍钟冲两人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回至屋内。
至一矮山之前,童宪住了脚,寻了个山洞,同凝寒一道躲了进去。
童宪将凝寒周身仔细看了个遍,道:“方才可是伤了。”
凝寒摇头,道:“未曾伤着。”
童宪心内这才放心下,扶着凝寒一道坐了。
凝寒道:“师兄怎忽现身出来。”
童宪道:“那一日,绝尘独身至铁骨帮,将一书信呈上。信上又道,欲暂助铁骨帮些许时日。绝尘本是旧识,峦帮主便应了。只未见师弟你身影,问那绝尘,绝尘也不言语。峦帮主见状,将那书信递与我,上未写半句,只有一言,命我于今日今时于长生门码头等你。好容易挨至时日将近,我年前便去码头等你,只见霍钟一人,交手数次……”
凝寒急道:“你可曾伤了?”
童宪道:“他哪有那本事伤我。闻其言语,倒像是遭了蛊惑。”
凝寒一字一顿道:“陆清汶。”
童宪心内一惊,复点了下头。
童宪道:“你可知长生门现已不存。”
凝寒点头,道:“陆清汶率水族叛乱,薛师兄亦被霍……霍钟所害。”
童宪叹了一声。
凝寒道:“不知门内其余人如何了。”
童宪只摇了摇头。
童宪道:“这些年,你去了何处。”
凝寒方欲开口,只闻得洞外有人行走之音。
童宪忙立起身,疾驰至洞口,一记重拳急出。
只见洞外那人,一掌轻竖身前,将童宪力道尽数散去。
凝寒,童宪定睛一看,来人却是申凡。
凝寒忙起身上前,童宪收手退了两步,齐齐向申凡施了一礼。
申凡道:“你二人随我来。”
说毕转身便走。
凝寒,童宪互视一眼,忙忙跟上。
申凡行至一湖旁住了脚,凝寒,童宪亦于申凡身后停住。
只见申凡手内现一铜镜,朝湖面一晃,迷雾骤起,雾气之上,不知显出是何地方。
凝寒心内一惊,脱口道:“海市之术。”
童宪见此,更是愣住。
申凡一手拉住凝寒,一手拉住霍钟,共入雾中。
待足踏实地,童宪左右看了半日,只留惊诧于面上。
童宪道:“此为何处。”
申凡道:“药王谷。”
众人行至山门外,上官红亲出谷相迎。
入得谷内,至正厅外,申凡道:“你二人在此稍候。”
凝寒,童宪依命。
申凡随上官红同至正厅。
约半个时辰,上官红,申凡二人方出得厅来。
上官红道:“诸位住处已安排妥当,冷师弟仍住旧处,可使得。”
凝寒施礼道谢,道有劳。
童宪只要与凝寒同住一处,上官红,申凡相视一笑,允了。
申凡另居一院。
上官红送众人至凝寒院外,拜辞离去。
申凡道:“今有紧要之事,尚需讲明,进内细讲。”
二人称是。
三人入至厅内,猫妖,水镜忙起身相迎。
申凡于主位坐了,凝寒,童宪各自归座,猫妖,水镜皆立于凝寒身后。
申凡尚未开言,凝寒开口道:“申……我有一事,尚且不明。”
申凡微微一笑,道:“此地并无外人,况长生门已陨,明讲并无妨碍。”
申凡又道:“景虚师兄特命我来寻你。”
此言一出,凝寒心内大惊;
童宪不知详里,仍是一头雾水;
猫妖,水镜都是一震。
申凡又道:“冷师弟,今时之事,还需你多费些气力。”
童宪闻言,先是一惊,道:“我糊涂了。”
申凡笑道:“我二人师出虚无山,暂居长生门只隐藏身份罢了。”
童宪道:“虚无山在何地方。”
申凡只摇头,并不答言。
凝寒道:“因何往日我未曾识得。”
申凡道:“冷师弟上山之时,我已下山。况先生有令,纵使同门,时机未至,不可言明师承。”
童宪缓了一缓,道:“昔日居于长生门,我唤阁下为长老,那往后,该如何称呼。”
申凡笑道:“长生门已然不存,往后随冷师弟便是。”
童宪只得唯唯称是。
申凡道:“好了,且谈正事。”
申凡略缓,道:“长生门久居东海,监视东海水族,然长生门久不如前,颓态日显,又水族潜至门内,长生门应有此劫。现东海水族日盛,不日便登岸祸民,此正沧海存亡紧要之际,吾等需联合诸方势力,一同抗敌。现百花谷已然集结,薛俊义尚于药王谷闭关,不日便可出关。冷师弟常于世间行走,联合诸方之事,倒要劳烦冷师弟了。”
凝寒称是。
凝寒道:“我有一事尚且不明。”
申凡直命讲来。
凝寒道:“长生门之祸,算来已是四年前之事,为何时至今日,方才登岸。”
申凡道:“自先生平定东海,于东海之滨,布有封印,宽达百里。又数千年来长生门稳固此封印,水族难以登岸。然此封印最薄弱之地,却是长生门码头所在,此便是长生门立于此地之因。此四年来,东海水族攻此一处,恐再有月余,此地便现一缺口。水族由此登岸,吾等也需在此御敌。”
凝寒道:“水族之兵,恐有多少。”
申凡道:“难以言计,恐有百万之巨。”
众人皆是一惊。
申凡道:“冷师弟暂且歇息,早做打算,以防东海有变。”
凝寒称是。
申凡离去,众人起身相送。
凝寒复回身坐了,水镜道:“叔叔可有主意?”
凝寒只摇了摇头。
童宪行至凝寒身侧,闻此一言,疑惑道:“这称呼,我倒是糊涂了。”
水镜将童宪拉至一旁,以师伯唤之,小声将过往讲明。
童宪听罢,于凝寒一侧坐了,将凝寒一手拉起,不知说何话。
猫妖道:“叔叔这些年,去了何处。”
凝寒道:“幽冥界。”
三人皆是一惊。
凝寒又道:“我见着了你父亲。”
猫妖道:“父亲现况如何?”
凝寒道:“现已转世,只不知降于何地,兴许终能得见。”
猫妖,水镜不知是悲是喜,亦不答言。
童宪道:“申……申师兄所托,师弟可有主意。”
凝寒复又摇头。
童宪道:“我回铁骨帮一趟,峦帮主定不会坐视不理。”
语未完,便已起身。
凝寒忙起身,一把拉住童宪道:“师兄莫去。铁骨帮倾巢而出,朝内佞臣哪能放过此等机会。”
童宪急道:“那该何处求援。师弟细想一番,我脚程快,替师弟走一遭。”
凝寒不发一言,垂下头,复又坐了。
直至入夜,凝寒苦思仍不得法。
及至夜半,凝寒朦胧睡去,童宪将凝寒抱起,放于床上,自己陪于一侧。
猫妖,水镜亦于外间陪着。
二日一早,凝寒醒来,童宪早已起身,陪于一侧。
凝寒洗漱一番,童宪道:“师弟可已有有主意。”
凝寒不答言,只摇了摇头。
二人出门,猫妖,水镜向前问安。
水镜道:“叔叔……”
见童宪直微微摇头,水镜忙住了口。
凝寒道:“先去拜见申师兄,再做思量。”
童宪略思,道:“也好。申师兄定能有些主意。”
四人一道出了门,寻至申凡住处,请过安,申凡请众人坐了。
猫妖,水镜依旧不肯做,仍立于凝寒身后。
申凡并不言语。
凝寒垂头,手扯衣角,半日,道:“申师兄,我想着,先去墨楮走动一番,想来沧海之事,朝中难不过问。”
童宪忙接口道:“沧海佞臣专权,恐难有结果。”
凝寒叹道:“权且一试吧。”
言毕,看向申凡。
申凡略思片刻道:“也好,冷师弟且走一趟。”
童宪道:“我随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猫妖,水镜亦自请同往。
申凡道:“冷师弟功法尚未纯熟,你三人同行,难保有失,不如冷师弟只身前去,以求方便。”
三人只得称是。
众人拜辞,尚未出门,申凡道:“此一行且忍住性子,莫要动武。”
凝寒略一点头,应了。
出了申凡园门,童宪特意叮嘱了几句,凝寒皆一一应了。
略行几步,凝寒施海市之术,直往墨楮。
凝寒自墨楮西门而入,途经章朱之书斋,无心瞧会旧识,不知其内之况。
至内城西门,守门官将凝寒拦住,怒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如你这般人可随意可进的。”
凝寒忙回过神,恭施一礼,将名帖递上。
那守门官将名帖结果,斜眼瞟了一眼,冷笑道:“呦,长生门还有人活着那。”
复斜眼瞥这凝寒,道:“有名帖也没用,这内城,不是你这般人能进得。”
反手将名帖抛回凝寒怀里。
凝寒将名帖收了,复施一礼,道:“特有要事,拜见间胜大人。”
那守门官怒道:“间胜侯爷的名讳也是你可随意直呼的。劝你识相点,哪来的回哪去。”
凝寒又施一礼道:“特有紧急要事,面见侯爷。”
那守门官斥道:“你是耳聋还是真傻,快滚!”
凝寒心内着急,不免往前迈了半步,还未开言,那守门管将长枪一横,喝道:“这是要硬闯么。”
又转身吼道:“兄弟们,拿了这小子,去侯爷那领赏钱。”
一众守门兵闻言,一道十余人持枪围了过来。
凝寒虽功法欠佳,缴此一众凡兵兵械却非难事。
那守门官见此,正欲再寻帮手,只闻一浑厚之音道:“何事喧闹。”
凝寒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立于城门内,高余九尺,壮似孤山,穿一身金黄色遮面全身铠。
那守门官忙跑步上前,哈腰陪笑道:“石岩将军,小的该死,扰您老清净了。”
石岩远远瞅了凝寒一眼,道:“那是什么人。”
那守门官道:“长生门的人,来拜见间胜侯爷,小的们没敢让他进内城,他便要硬闯,小的们正处理呢。”
石岩并不回他,转身朝随行的侍卫低语了几句,那侍卫领命去了。
那守门官奉命回至城门前,将长枪捡回,瞪了凝寒一眼,道:“等死吧你。”
复守于门前。
约摸两刻钟工夫,那侍卫回来,低声向石岩回禀完毕,行至门外,对凝寒道:“侯爷有令,命你入府一叙。”
凝寒惊了一下。
那侍卫冷语道:“请吧,还等人抬你不成。”
凝寒依命进了城门。
那侍卫将一包银子丢进那守门官怀里,道:“侯爷赏的,带兄弟们看看伤。”
那守门官忙弯腰陪笑道谢。
凝寒进至内城,正不知该行往何处。
石岩转过身,抬脚便走,道:“还不快跟上,城内瞎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凝寒闻言,只得远远跟在石岩身后。
约行一刻钟,行至一府门前,只见大门上有一匾,镶鎏金“军侯府”三字。
大门大开,石岩直入大门,凝寒紧紧跟了上去。
至于正厅前,远远见间胜正坐于廊下,另有两人并排立于院内,此二人身形与石岩相似,铠甲亦相似。
石岩向前跪拜叩礼,间胜只略点点头,石岩立起身,与那两人并排立住。
凝寒上前。正不知该行何礼,只闻间胜幽幽道:“我当是何人,原是故人。此来可是有事。”
凝寒称是。
间胜叹道:“早就劝你,随我入朝,你偏不听,今日,可是晚了。”
间胜将茶碗递与一旁侍从。
间胜又道:“你看那三人如何。”
凝寒看了一眼,道:“甚是威武。”
间胜笑道:“披黄金铠的石岩,披赤红铠的火厉,披漆黑铠的水滔,原本都是军中无命小卒,经我调教,现可是君上亲封的领军大将。你倘有心投靠,我也不是那尖酸小人,不计过往,给你谋个差事便是了。”
凝寒道:“我此次前来,更有要紧事。”
间胜脸色一沉,道:“何等要紧事,说来听听。”
凝寒道:“长生门被灭……”
间胜大笑道:“长生门被灭了,好事呀。听说长生门没几个人活下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凝寒道:“我当是不在门内。”
间胜略点了下头,道:“嗯,是个好法子。刚讲到哪了,继续。”
凝寒道:“现东海水族,有大举入侵之相,特请侯爷出兵相助。”
间胜略作沉思状,片刻,道:“这东海水族入侵,关我何事。”
凝寒道:“东海水族入侵,沧海百姓,恐遭屠戮。”
间胜道:“这百姓遭难,与我何干。”
凝寒道:“他们都是沧海的子民,难道你就坐视不管么?”
间胜道:“管?如何管?我只奉命守卫都城,其余与我无干。”
凝寒怒道:“难道君上,朝臣皆愿看百姓遭屠,也不愿出兵御敌么?”
间胜直勾勾盯了凝寒半日,道:“百姓死活与君上何干。”
凝寒一时没了言语,半日,牙缝中狠狠挤出俩字:“奸贼。”
间胜微微一笑,道:“随你骂好了,本候有那度量。你也不仔细想想,这朝内军士,哪一个不是肉体凡胎,有哪一个得入修行之道。将这无辜性命白白拱手送人,怎生使得。”
凝寒急道:“军士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
间胜笑道:“百姓的命值几个钱,哪能与这一干兵士相较。”
凝寒道:“你就不怕东海水族攻入都城么?”
间胜道:“不怕。”
凝寒道:“你就不怕世间再无沧海么?”
间胜道:“不怕。”
凝寒急道:“求你了,出兵相助吧。”
间胜道:“不去。要去你自个去,我不会派一兵一卒。”
凝寒手指间胜,说不出话来。
间胜道:“我可不是你,心系天下,却要拿我手下兄弟的性命做见证;心系万民,却要拿朝中数万将士的凡躯做赌注。你若真有本事,就寻一干不顾生死之人同你抗敌;你若真有能耐,就亲去阵前将东海水族拒于东海之外。莫要在本候面前假意屈尊,我没你那胸怀,没你那志向,我只要护此都城,我只要守此高位,余者与我无干。”
凝寒正不知如何言语,只闻间胜道送客,石岩行至凝寒身前,将凝寒挡住。
凝寒见再无可能,叹了一声,出了大门。
凝寒出得内城,出至西门外,忽被人唤住。
凝寒抬头看去,却是章朱立于一旁,背上背一包袱。
章朱道:“公子心灰难复,发生何事。”
凝寒叹了一声,将方才所经之事道出。
章朱道:“公子寻错了地方。”
凝寒不解。
章朱道:“御东海水族,这般人如何靠得,非那大修为者,难抗此敌。”
凝寒只得应了一声。
章朱道:“另有一事,公子可知晓。”
凝寒忙问何事。章朱道:“朝内兵符遗失。”
凝寒道:“这兵符作何用处。”
章朱道:“沧海兵马,无此兵符难以配调。况此兵符乃千年传承,世间已无可再造之法,现沧海所能调动之兵,唯此城内之卒罢了。”
言毕,转身便走。
凝寒道:“阁下去往何处。”
章朱步未停歇,道:“云游天下,为我背上之宝寻一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