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回来,我回头,看到是阿灵。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睁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双手抱着我的腰,把下巴懒懒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身体伏在我的背上,带着温热的体温。
她问:“你为什么不睡?”
我笑了笑,反问她:“你怎么醒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家里怎么这么热?”
“明天是阴历的初几?”
“你老家那边下雪吗?”
“我当老师有几年了?”
“我今年多大岁数了?”
……
我们各自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谁也不回答谁,但似乎都懂,心照不宣。
然后我们就沉默了,一起望着窗外飘舞的雪花。
我此生所有的梦想和幸福都定格在那个温暖的雪夜里,凝结在每片冰冷的雪花中。
天亮了,今天是周日,阿灵还在沉沉地睡着,我悄悄地出了门。
雪停了,雪后的阳光异样的白,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灿烂的寒冷。
我裹紧衣服走在街上,走到公交车站,我只需要倒两趟公交车就能到4S店了。
我来到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交通工具基本就是公交车和我的两条腿,我从来不打车,当然和阿灵逛街时,阿灵要打车,我也不阻止,我总会抢先一步付车钱。
街上的积雪还没有被踩平,基本没有行人,偶尔经过一两辆汽车,冲开积雪缓缓地向前行进,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我看着特别有感觉,过一会儿我也可以开着车冲开积雪,像游泳运动员冲开水面一样。
阿灵看到我会开车,一定激动死了,她还不知道我已拿到了驾照。
我等了半天,公交车不来,我不由有些着急。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来,车窗放下,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探出头来说:“姑娘,打车走吧,今天公交停了。”
我犹豫了一下,确实也有点等不及了,就上了车。
大叔很健谈,一路上说个不停。
他问我是在4S店上班吗,我不无炫耀地说,我要去提车!
大叔说,这天气,你能开得回来吗?
我从包里拿出驾驶证说,我学过车,我有驾照!
大叔呵呵笑道,新手上路,雪天路滑,要注意安全啊!
到了4S店门口,我下了车,大叔从车窗探出头来说:“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慢慢开,要不叫个代驾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便意气风发地走进4S店。
一直接待我的那个店员有点意外,他说他以为我今天不会来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下了这么大的雪。
他小看我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再连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照来不误!
店员开始给我办理购车手续,我拿出阿灵的身份证——我走时悄悄地偷出来的——让他把车主名字写成阿灵。
店员疑惑,说贷款是你的名字啊。
我说知道,但车主就是她。
店员进一步核实,你贷款给她买车?
我说嗯。
那一刻,我还有点无法言说的自豪感。
店员哦了一声,便开始办理。
他问:“这个魏灵是你什么人?”
我没回答,因为我确实无法准确表述阿灵是我什么人,校友,合租者,朋友,闺蜜,似乎都承载不起阿灵在我心目的重量。
如果非要说清不可的话,那么,她就是我的贵人,恩人,爱人和妈妈。
正好4S店旁边就是车管所,店员领着我去给车上了牌照,然后我就开着它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这边的街道很宽,几乎没车,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开,车速很慢,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逐渐加快了速度,我终于体会到冲雪的感觉了。
从来充当被驾驭角色的我原来也可以当个驾驭者,难怪人们那么喜欢开车。
阿灵睡到半上午才醒,她又把自己打扮成大妈模样去了××商会。
当时那里已有不少人,都挤在安会长的办公室里,挤不进去的就在外面瞭望。
阿灵打听了一下,昨晚安会长回到办公室被二十多个债主堵住了,可是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有外国国籍和往国外银行存钱的事,双方对峙到现在仍一筹莫展。
阿灵挤了进去,踮起脚尖,从人头的空隙中间望过去,见安会长四平八稳地坐在舒适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充耳不闻人们的咒骂,倒仿佛他占到了上风。
阿灵大声说:“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过两天就要逃跑了,机票都定好了!”
没人管这话是谁说的,只是这话催得人们更着急了,人群更乱了,各种骂声此起彼伏。
安会长也不安地睁开了眼睛,脸上出现了恐慌。
阿灵又说:“动手啊,跟这种人讲什么道德!”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他觉不着疼就不会吐血!
揍他妈的,揍到他吐血为止!
安会长坐直了身体,似乎想要表达几句什么。
阿灵大声喊道:“你们还是男人不?还想要钱不?你们的老婆孩子跟上你们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了!”
终于有个英雄出现了,他冲出人群,喊道:“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大不了进几天拘留所!”
他扑过去,挥起拳头就照着安会长的脸打了过去。
安会长说声不要冲动,伸手格挡,旁边的几个人也出手了,几下把他打倒在地。
人们的愤怒终于引发了雪崩,有的吓得呼叫着逃跑,有的却冲上前去加入混战,几十条腿踹向安会长,安会长双手抱着头,打着滚发着惨叫。
阿灵看到了那只空花盆,她过去提在手里,可是挤不过去。
这时有个打得兴起的男人随手夺过花盆,狠狠地砸在安会长的脑袋上,花盆破了,安会长的头也破了。
人们压抑已久的愤懑还没有释放完,前面的人过足了瘾撤了出来,后面的人又加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