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那两个工作人员逃离现场后，人们已经完全确信了安会长的卑鄙伎俩。
当时在场的有二十多人，包括阿灵。
这些人中终于有个领袖人物出现了，是一个当过干部的中年男人。
他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让大家晚上在楼道里蹲守，等安会长出现后，以文明的手段控制他，不让他离开，直到他把大家的钱还了为止。
他告诉大家，这件事要悄悄地进行，在场的这些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别人。
一是因为人多嘴杂，容易泄密，如果安会长得知信息后，就不会再来了。
二是安会长看到人不多，为了脱身，也许肯出点血，人多了反而不好。
在金钱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
阿灵却在这个时候悄悄地离开了，她料到这帮人等到安会长后是不会轻易让他逃脱的。
这帮人蹲守了几晚后，终于在一天晚上等到了安会长，他们把他堵在了办公室。
然而安会长却矢口否认自己拥有外国国籍和把钱存在国外银行的事，他说这是有人在造谣故意挑起矛盾，他说那张外国身份证的复印件是伪造的。
大家当然不信他，那个领袖人物说：“这事只有在场的这些人知道，你悄悄地把钱给了我们，我们保证不宣扬，还会帮你说服别人，让他们不要再逼你，慢慢地等你东山再起。”
安会长横竖只有一句话：“没钱！”
有人恐吓说要报警，安会长淡然一笑说，报吧，反正我正想自首呢。
有人低声下气地恳求，说我放给你的钱都是我和老伴捡破烂一分一厘地攒起来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安会长无动于衷，说你比我强多了，至少还能捡破烂，我却连破烂都没得捡。
有人放狠话说，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们钱，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安会长吊儿郎当地说，我原本就没打算活着，也没打算走出去。
无论大家软硬兼施，安会长总是油盐不进。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整夜。
那晚我辗转难眠，往事和梦境参杂在一块在我的脑海里时隐时现。
严冬的房间里却有一丝燥热，我的身体上裹着一层滑腻的潮气。
我每每翻身弄得床响，我怕吵醒阿灵，就下了床。
我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一点窗帘，外面下雪了，沸沸扬扬地飘着，听力不好的我似乎听到了下雪的沙沙声。
楼下的街道已铺了一层白，被昏黄的路灯打上了一片迷幻的光彩。
对面的大学校园静穆在飘雪中，让我想起了海润送给我的那张贺年卡上的圣诞小镇。
同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林峰被雪堆成了圣诞老人送来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同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黄昏，我在那条被阿灵称作“雨巷”的胡同里认识了阿灵。
同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冬日，我出生了，妈妈死了。
爸爸说，那天出奇的冷，妈妈流在地板上的血片刻就凝结成一团团鲜红温润的红玛瑙。
坊间传言，凡善人出生，必是风和日丽；凡恶人出生，必是严寒酷暑，我想我一定是个十世恶人。
我自嘲地笑了，摆摆头，把这些晦气的想法甩出脑海去。
书上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是啊，今夜多么温暖，正是这温暖让我睡不着。
还有一件事情激动着我，天一亮，我就可以给阿灵送车了。
我没要回钱，还主动送上门把自己贡献了出去，那段时间我活得如行尸走肉。
我把自己洗了无数遍，把各种清洗剂全用上，浴液、洗发水、肥皂、洗衣粉、洗洁精，甚至还用了消毒液，但我仍不敢睡在阿灵的床上。
我的思想已经玷污了她，不想再用身体玷污她。
我整日整夜地坐在椅子上。
有一天阿灵又吻了我，她泪流满面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干净了！”
我不想让她太担心，后来就上床睡了。
但我准备了一块单子，晚上睡觉时铺下，早晨就折起来；和阿灵也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以前我喜欢亲近她，她的每次靠近都让我心跳加速，现在我恐惧亲近她，她的每次靠近都让我有种罪恶感。
阿灵在事后第二天给我买回了紧急避孕药让我服下，她说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发生了，她说她正在酝酿着复仇计划。
她每天中午下班都要跑到导购食堂问问情况，然后带回饭菜，边吃边向我汇报事情的进展。
她超喜欢姜文的《让子弹飞》，她就学着姜文的样子比着手势，说着电影里面的台词。
“胜算有三成了！”
“胜算有七成了！”
今晚她告诉我：“胜算有九成了！”
我劝她算了，我认命了，她说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她又说：“你放心，这回我绝对不会连累你，也不会牵扯上我。”
恰巧我的事也办到九成了，只差最后一步。
那几天4S店不停地打电话过来催我提车，他们不说不退我定金了，而是让我赔偿违约金，否则要去法院起诉我，他们说购车协议里有这条约定。
我没研究购车协议，凭我的智商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我真心想要那台车，迫切想要，不能再等了。
我终于想到了贷款，正好4S店的人说近期推出了零首付购车。
今天傍晚，4S店打来电话说，我的贷款放下来了，我明天就可以去提车。
我高兴得差点在阿灵告诉我“九成”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我还是忍住了，她知道了肯定会阻止我。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我幽幽地想，明天是个什么日子呢？
明天应该是个平凡的日子。
明天应该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我积攒了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真够笨的，竟然一直没想起贷款来。
阿灵说，她和老杨预计在年底结婚，她哥仍不同意，她不管了。
我庆幸在阿灵结婚前买下了那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