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走了,但是舒意的事必须解决。也有人问舒意为什么那么在意森林,舒意只是说她很爱森林,相信大家也是一样。没有人怀疑舒意的善良,也没有人忍心伤害舒意,都开始出谋划策起来。
“这件事我知道,马达的爸爸一直在派人砍树,被看到说不过去,就提出了买地。”
“地买下来了吗?”
“我妈不是在村委会吗,她说钱付了,但是文件还没有完全批下来。我们得想办法中止它。”
“我们首先应该明白这事到底是谁能做主吧。”
有人眼光瞟到一鸣这边来,“一鸣爸爸是村长,他应该可以帮上忙吧?”
“我能做什么?”一鸣很急切,但又深刻地感受到了无力。
“一鸣什么也做不了的,你也知道他爸爸强硬得很。”
“啊我有办法了!”一个男生灵光一闪大叫出声,“我们可以上访呀,写百人签名信,游行什么的,对这桩事表示反对,然后也许他们就会重新决定这件事,决定不卖地了……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政府不能不重视民意呀……”
有人立刻破了一盆冷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只是一群初中生哎,我们班全都加上也都不到50个人,谁会在乎我们的想法啊?这样子做只会被你老爸抽一顿吧?”
“不然能怎么办?我们罢学,再砍树就不上课?”
“戚,什么鬼,这还不如上一个呢!”大家群而殴之。
安静的舒意突然开口了,“我觉得可以试试,我想要拜托大家帮帮忙,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
因为舒意发话了,而大家都决定要帮舒意,说干就干了起来。
整个初二(1)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有策划组,专门写联名信和做白纸做宣传单;有行动组,专门到学校各个班去宣传这件事,让大家帮忙签名,也有去说服自己村子里的亲戚的;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的父母做思想工作,尤其是那些父母在村委会里的孩子们。最辛苦的是舒意,她什么都做,甚至连学习都顾不上了。
有时候碰上一些不容易说服的人,舒意出马往往能成功,她温柔细致地讲解着森林给人们带来的好处,说明着破坏环境会造成的危害。但这也只是对学校里的学生,对村子里没怎么上过学的大人们来说,往往只是遭到一番呵斥。
而在这几天里,原野因为代表市里去省里参加青少年科学竞赛,一直没有露面。
最终,写了221个人名的联名信被递到了村长手里。这已经是所有人费尽心力的结果,每一个签名都代表着背后的艰辛与大家一起的努力。
以后很多年,当初二(1)班的学生回想起来,都会记得那段岁月。那是他们人生中极少碰到的经历,为了一个目标去共同奋斗,做出自己年龄和环境中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举动。虽然失败了,但回想起来依然激动人心、潸然泪下。
当一鸣父亲把联名信拍在一鸣的书桌上时,一鸣知道大事不妙。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吧!你就是这样丢我脸的?”中年男人咆哮着。
一鸣有些畏惧,但发誓决不投降,“我们在做好事啊爸,把山上树砍光,不是很残忍吗?山上还有那么多动物……你总说要我学好,这难道不是在学好吗?”
“学好?你老老实实看你的书才叫学好,就你现在这成绩能上市里高中吗?能考到好的学校吗?”
“我觉得这比成绩重要多了,最起码我们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一鸣父亲还是一如往常,开口闭口不离学习,“哼,有意义?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在做无用功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罢了,有这时间你的学习成绩能多提几分你知道吗?”
“爸你就当我求你了呗,真的不能再砍树下去了,地不能卖给马达他爸啊,山会被榨干的……”一鸣奋力想要作最后一搏。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整天搞这些有的没的,能提高成绩吗?”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在意成绩?”一鸣忍不住内心的纠结,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于是对着父亲吼叫了出来,“除了关心我的成绩,你还跟我说些什么?你从来不关系我任何事,只关心成绩,你就只关心成绩!”
一向习惯于在外面和家里都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一鸣父亲,发现孩子这样和自己顶嘴也很恼怒,气得巴掌立刻举了起来,下一秒就要挥落在一鸣脸上,但迎着一鸣偏头倔强的延伸,最后也没有打下来,只是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联名信都被震掉到了地上。“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这周末不许出去玩!”说完就离开了。
一鸣百感交集,不仅仅有父亲以前要打他、责骂他那种悲伤和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帮不了舒意了,就像原野上次轻松支开马达他们而他站在一边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一样,他永远为舒意都做不了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14岁的少年孤独而倔强地站在只开了台灯的昏黄的房间里,像一株被压抑的植物,渴望着无限宽广的荒野和雨露。还有少女温暖的笑容。
联名信策略失败以后,大家又想了其他办法,但屡屡碰壁。什么找上村委会呀,结果被大人们呵斥着赶出去了,大多数学生回家还被自己的父母混合双打;什么亲自去森林里用肉身阻止啊,结果一看到电锯就怂了;什么去说服马达的爸爸啊,一看到马达爸爸凶狠的面容比在马达面前都要怂。
最后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接连的失败让最开始的激情和斗志慢慢退却,新鲜的事情和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消磨着人们的注意力。虽然只不过短短的七天。
同学们对舒意抱歉,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歉意,因为只是帮忙没有成功而已,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舒意明白这一点,她还是淡淡地微笑着,“没关系,你们做了太多了,我很感谢你们,我代表森林感谢你们。”
但这不再是那个温柔如春风般的舒意了。舒意依然是温柔的给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但是这风里夹杂了一丝苦涩,让人想要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