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好天。
四个人赶了半天路,早已饥渴难耐,正巧不远处便有一间简陋的酒肆,于是几人便打算好好歇歇脚。
酒肆的老板是个长相爽利的女子,见来了客人,自然要热心招待。
一碟花生米,一碟酱油肉,一碟清炒时蔬菜,外加四碗白香米饭,足以让他们吃个饱饭。
这个时候正值饭点,堂上倒也坐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便免不了说些八卦趣闻。
人一多,自然,难免惹上些是非。
隔壁桌的两个小伙子原本是素不相识,但喝了几口黄酒下去,居然开始争执了起来。
平安等人被两人之间的七嘴八舌所吸引,不由地盯着两人。
深褐色的短打褂子,配上江湖中人喜欢的厚底靴,看两人的样子,八成是这附近的游侠。
而其中一人,长了双斗鸡眼,看着有些滑稽,烛生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对方却认为他们十分无礼,摇摇摆摆便要过来教训教训。
这个时候,与他吵嘴的男人轻笑一声,随口说了一句。
“你们余威镖局还真是没人了,没想到连斗鸡眼都能当镖师,难怪日渐没落,连口饭都吃不起。”
这话一出,那斗鸡眼的镖师顿时不乐意,又将战线拉回到了那人身上,不由分说直接扑了过去,与那人扭打在了一起,好管闲事的平安忍不住起身想要劝和,却被王汉一把拉住。
那斗鸡眼实在废柴,一套最简单的拳法被他使得乱七八糟,不一会便被那人按在地上,只剩下哭爹喊娘的份儿。
看着王汉等人不赞同的神色,平安想了想,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倒是裴淑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你认识这余威镖局的人?”
平安又不傻,立刻压低了声音凑到跟前,眼睛里头藏不住的八卦与好奇。
裴淑清摇了摇头,显然,她知道的也不多:“从前听过,余威镖局在二十年前,还是很有威望的,听说当时的镖头姓赵,人送外号赵一刀,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后来不知怎么的,便得罪了人,被对方废了一条胳膊,整个镖局的生意便淡了下来,到现在,仔细算算,他也应该有六十多了,听说余威镖局后济无人,全靠他一个人撑着,恐怕很难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说到这,裴淑清忍不住有些叹息。
美人迟暮,英雄老去,实在是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
如今看来,余威镖局,真是日薄西山,后继无人了。
裴淑清不愿惹麻烦,但并不代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鞭子从那汉子身后冒出,灵活一卷,那汉子便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到一旁的桌子上,顿时,那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桌子立刻四分五裂,吓得旁边的客人赶紧站了起来!
“哪个王八羔子,居然敢偷袭老子,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那汉子骤然受袭,又摔得狼狈,顿时心头火起,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地冲周围吼道。
这个时候,从后堂绕出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裳女郎来。
待大家看清楚她的相貌,不由同时吸了一口气,肌肤赛雪,杏眼桃腮,身姿窈窕,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但这个美人脾气十分不好,只见她冷凝着一张俏脸,鞭子却更加凶狠,布料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汉子的哀嚎,丝毫没有一丝留情。
烛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吐了吐舌头,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能将一条鞭子挥成这个样子,霸气而又狠毒,但在场的那些人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管一管这桩闲事。
“住手!”
突兀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她的鞭子尾巴便被平安一把抓住。
“小姑娘,你打扰到我们吃饭了。”
王汉不满地看着她,身子微微一挡,将坐在旁边的烛生护得严严实实,有眼尖的看到,有血迹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那条鞭痕从王汉的眼角延伸到了嘴角,纵使他相貌平平,但任谁平白吃了别人一鞭,心情都不会太好。
“哪来的叫花子,居然敢管姑奶奶的闲事!”
黄裳女郎骄纵任性,仗着一身武艺,横行霸道惯了,今日在此本想安安静静的打个尖,便要往南赶路,却不料遇上两人打架,让她没了胃口。
一怒之下,便出手教训了一番,没想到,却让人给抓住了鞭子,登时,女郎的脸上青红交加,恨恨地盯着抓着自己鞭子不放的平安。
哪知,平安随手将鞭子往半空一抛,成功掠过身边的王汉,直直往那女郎身边凑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脸上便多了三道脏兮兮,黏糊糊的油渍。
女子爱惜容貌,被他这么一弄,黄裳女郎更加生气,随手一挥,一个酒壶便冲着平安的面上飞来!
此举正合平安的意,只见他轻轻一带一托,那酒壶便稳稳落在手心,左手执壶,右手使筷,一口酒,一口菜,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抱怨:“酒倒是好酒,只可惜菜太过清淡,不够入味。”
烛生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恼怒,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吃人嘴还贱,大约也只有你燕大哥,这般臭不要脸了。”
黄裳女郎怨毒一笑,手中腕一抖,那条皮鞭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往他屁股上用力一抽,被垫在下面的凳子便被击得四分五裂,但平安却丝毫没有如众人预料地那般在地上摔个屁儿蹲,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又喝了一口酒。
围观的人便算再眼拙,也看出来,这个汉子下盘功夫倒是极稳,若非长年的苦练,根本不可能保持这个姿势。
“可恶!”
黄裳女郎心中更怒,对着平安手中握着酒壶的手又是一鞭,但平安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动作,只轻巧一转,便避开了袭来的鞭子,另一只手顺利地将筷子上的肉优哉游哉地送进了嘴里,咀嚼了一会,方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道酱油肉,倒是不错。”
老板娘惯来小气,装酒用的壶不太,没喝几口酒壶便见了底,平安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对方并没有说要再请他喝上一壶,只能悻悻地放下了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壶。
“小姑娘,你出完气没,要是出完气了,记得赔人家的钱。”
平安慢慢地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男人,以及周围被打烂了的桌椅,目光落在一脸平静的老板娘脸上,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小姑娘,我还欠这老板娘三两银子的饭钱,你也一并付了吧。”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是在吩咐自己家的奴仆一般。
黄裳女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急反笑,咬着牙冒出一句:“凭什么?”
平安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就凭你有钱呀。”平安笑眯眯地看着她,随手指了指女郎别在发髻中的那只五彩多宝金凤钗:“这是上贡的东西,光上头的夜明珠便价值千金,小姑娘,要是你肯替我将债还上,那么,我不妨给你一个忠告。”
听他这么一说,女郎怒极反笑,倒也大方,伸手摘下那支凤钗,随意地往他怀中掷去:“有意思,我倒想听听,你这张臭嘴里头,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
平安摸了摸金钗,毫不客气地将上头那颗珠子摘下,将剩下的凤钗转手扔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轻笑一声,暗骂这老小子倒是识货,知道捡最贵的东西摘。
平安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小姑娘倒是大方,只是,其实我也没想好到底有什么有用的话可以送你,但一想,便送了你话,只怕小姑娘你也不会听得进去,不如不说。”
话音未落,那平安便不见了人影,气得黄裳姑娘跺了跺脚,也不管其他人,哨子一吹,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不远处飞奔而来,小姑娘提气轻纵,稳稳落在马背之上,两腿用力一夹,那马儿便飞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裴淑清笑笑,带着两人慢悠悠地继续吃饭,吃饱喝足之后方才上路。
而这个时候,平安已经等在路口许久,见人来了,也不多说,老老实实地将抢来马冲几人炫耀了一下。
“我们去哪?”
裴淑清只是微微一笑。
刚才,那斗鸡眼镖师倒是提醒了自己,好歹是个故人,也许,赵老爷子,能帮上些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