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晴朗的上午,周泊没精打采地走到湖边。路过罗金仙的住所时往里看几眼,里面一切如常,没什么稀奇的。
湖边工匠募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开始动工。水擂附近熙熙攘攘,远不如老家滨日城清净。
还记得当时的海难,要不是遇到林夫人追杀寻狐人的船,恐怕自己早就死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留下帮忙。可这一流就是十几年。他曾尝试回去,可怎么也脱不开身。
想想孩子,如果顺利长大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也应该娶亲了,不知道是万家的闺女还是城里哪家的姑娘。
他们母子应该认为我死了吧,他经常这样想。
望望高升的太阳,骄热里带些许寒冷。
前走七八里,找到尹渝所住的地方。门前添了护卫,里面工匠正在忙活。
经常看见一个穿鱼鳞袍的人的身影,经常看见有人进出。
坐在附近注视着,半个时辰左右,马拉木车停在门前。
四五个随行人员进到院里,不久合力抬出一个东西,看轮廓是个雕像。上面盖着黑布,具体的看不清。
东西放在木车上,马车一路向北。尹渝本人后面跟随。
好奇之人有之,闲散之人有之,不少人跟在后面想一探究竟。起身随人流过去,发现罗金仙院里的一个女子跟了出来。
如果没记错,女子姓莫。瞟了两眼,继续跟随。
湖边空地上有个木台,木台五尺见方,高差不多三尺。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颗杂草没有一块石头。
又过一会,西面又来两辆马车。上面装着不少。
尹渝一声令下,五个工人合力把雕像搬到木台上;扯下黑布,露出真面目,原来一尊五尺左右人型拼接雕像。
像身是个年轻女子,从上往下看,垂鬟分肖髻上系着飘带;面容栩栩如生且和蔼仁善;外罩一件宽袖袍,袖口和袍边都有稻纹;足蹬嵌珠保宝靴。
双臂摊向前方,左手手腕带着镯子,手形呈握拳,右手手掌摊开。
周泊看着好笑:“稻姬夫人吗?”
主雕摆放好,工匠找来长钉固定。与其同时,有人卸另外两车的东西。
其中一车是榫头、榫眼打磨好的厚木板,工匠迅速拼凑,几个时辰后,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木制作龛殿呈现眼前。
另辆马上上面放着油漆,龛殿里好一会,有人粉刷内外,有人给雕像上色。
主要程序走完,一个美丽仁善的龛像呈现。
倒数第二步,尹渝亲自拉来供桌,上面摆放五谷供品,然后把一雕好的木制稻穗插在龛像左手。
最后一步,工匠拉来两根龛殿般高的圆木桩分立殿前。木桩上写:虔祈四季丰收,下写:诚赏感恩信徒。
所有程序走完,尹渝开始一早编造的谎言。他说自己是古禾族觋师,龛像是古禾族稻姬圣女,圣女赐下巫术,可使土地四季种收。
想要应验巫术,必须呈五谷虔诚参拜七日。
听到稻姬圣女,周泊更想笑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稻姬是谁吗?那是早年禾谷岛的一刀战巫女,会的巫术是治愈和揠长,四季收种?开什么玩笑。
此人立稻姬龛像,祈时不收圆金圆银,目的不甚明了。
“真有四季种收的术法吗?”他怀疑着。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原因无他,龛殿拼的,龛像自己做的,油漆现涂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现做,弄完说什么古禾族稻姬圣女像,谁知道真的假的?
当然也有人信以为真,原因无他,喜王爷江崖当众介绍,谁都能蒙人,王爷能蒙人吗?
不管信与不信,没人上前打听怎么回事,更没人祭拜稻姬圣女。
大伙三两议论着,周泊感觉有人到身后。回头看,姓莫的姑娘。
莫黛儿问道:“周大爷,你觉得是真是假?”
周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回道:“刚做的,假的吧。”
“真巧, 我们家公子也认为是假的。”
“你家公子?真巧。”
“周大爷看这个干嘛?”
“说不定能招来生意。姑娘,你看这个干嘛?”
“手头紧,看看能不能捞一笔。”
“有点意思。”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路边走来五人。
前三个认识,水中捡星窦枯寻、火劫教主冥屹、火炼圣女白薇薇。后面两个第一次见,一个手里拿剑,一个腰间挂刀,有一点想同,全穿紫纹袍,袍后全绣红狼仰嚎图标。
莫黛儿生怕白薇薇认出自己,主动退到人群密集处。
周泊刚想问这几个人是谁,一回头,莫姑娘不见踪影。
尹渝高兴地迎接:“恭喜教主恭喜教主夫人又得两个信徒。”
冥屹表情中带着不满足:“还有一个正接受考验,三个也不算什么,不及尹兄万一,日后百姓会理解的。”
白薇薇站在一旁没说话,两个信徒先后见礼。
“新任火劫剑主张彪见过尹觋师。”
“新任火劫刀主张豹见过尹觋师。”
“精神头不错,火劫顺利吗?”
“顺利。”两人异口同声。
“圣女赐火炼珠了吗?”
“赐了。”
“好啊,好;唉~”
冥屹问道:“尹兄为何叹气?”
“还不是没效果……冥兄有什么主意吗?”
“从无到有非止一朝一夕,与其烦闷,不如喝一杯,今天我请客怎么样?”
尹渝来回四周,今天大概不会有其他事了。
“行,就到这,散了吧。”
事情结束,觋师离开,众人先后散去。莫黛儿回陈家酒楼,周泊继续往北。
白薇薇还有自己的事,带人先行离开。
两人行走闹市间,入后门来到一个偏院。尹渝环视,交错的甬路边上鹤塑衔枝,衔上挂着油灯,灯火散至每个角落。
正房和厢房前栽着赏竹,赏竹全在三尺多高,肯定有人经常打理。
“倒是幽静。”尹渝脱口而出。
“前面几套院全被我家夫人用了,幽静之所仅此一处。尹兄请。”
冥屹把人带到厢房,然后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房间布置的感觉和小院差不多,都显幽静。
两人边吃边谈,良久,觋师终于忍不住询问怎么才能快点让百姓相信。
妖言惑众,冥屹经验丰富且颇有心得。
“尹兄,只要有人第一个公然表示,往后源源不断。”
“这我知道,关键在于谁做第一个?冥兄有何妙法?”
“妙法没有,经验有之。”
“还请赐教。”
“人间有悲有喜,有苦有乐,有惜有憾,有足有贪……无论种种,全出一个欲字,是也不是?”
“是。”
“喜从何来?苦由何生?憾事怎补?足念安续?”
“冥兄说明白点。”
冥屹手蘸酒水,写下一个“源”字。
“尹兄博爱之心令人敬佩,可郡内多是舟渔之民,市井之徒,农户十才有一二……”
“明白了,地方不对。”
“浅源明了说说深源,农户之欲如何?仅收四季之粮?据我所知,喜王爷惠民之策不少,和风郡百姓生活强过他郡,靠粮足衣食,多数没有问题。锦上之花,有更好,没有不是没法活。”
尹渝恍然大悟:“请先生赐教。”
“两条路,一为生财之路,粮出有路销,且不内销不降本地粮价,当中需要一条完好的销路。”
“有理,第二条呢?”
“二为扼喉之路,农户粮为本,粮为命,如果有失……”
“明白了!”
“尹兄明白什么了?”
“安则贿,危则救。”
“无危又当如何?”
“造危!”
冥屹擎起酒杯,笑道:“阁下领悟极快,过趟火劫如何?”
尹渝心里敞亮,擎杯道:“冥兄玩笑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