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平安回过神来,裴淑清已经将奄奄一息王汉抱在怀里。
平安急忙赶了过去,来不及多想,先将还魂丹给塞进了两人的嘴里,然后又将止血丹药单独给了王汉。
希望有用吧。
虽然平安之前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粗俗贪婪的人,但现在,倒是让他对这个小人物产生了一种由心底发出的敬佩!
这三兄弟明明知道不敌对手,却还是为了一个义字,放弃袖手旁观,转头回来,可见江湖中人,对这个义字的理解,绝非能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诠释。
明明那么害怕,还是在危难来临之际,选择举起武器来拼命。
宁候将相,宁有种乎?
英雄不论出身,王汉有自己的生命与勇气,赢得了属于自己的体面与尊重!
“淑......大姐大......”王汉被她抱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又重新拥有了力气。
嗯,这大概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王汉满足的吸了吸鼻子,贪婪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在做梦,往常我靠你近些,你总是要打我,可今天,你没打我,还肯抱抱我......”
“笨蛋,当然不是做梦,你要好好的,我不准你死!”
裴淑清清楚他的伤势,虽然她不知道王汉从哪里学来这种诡异的功法,但是她是个习武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使出那两招时,整个人的经脉都断了,便是大罗神仙在,恐怕也没有办法。
“大......大姐大,能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们兄弟都很高兴,虽然你总是凶巴巴的,可我们都很喜欢你......”
说完,王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好好的,快点走,这里、这里很危险,不用管我们,我们这些小人物,不劳烦你给我们挖坑埋人......嘿嘿,就是便宜这臭小子了,喂,臭小子,大姐大,就交给你了......”
平安的目光看着面色逐渐开始恢复红润,但却一脸悲壮,在死之前还要趁机占人家便宜的王汉,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只不安分的手从裴淑清的手上给扒拉了下去,没好气地将瞪了他一眼。
“别装了,你身上血迹都干了,还不赶紧起来干活埋人!”
被他这么一说,王汉和裴淑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发现,两人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裴淑清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胳膊,将脱臼的胳膊又重新装了回去,自己身上的伤虽然比不上王汉那般惨重,但却也不太碍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怔愣之后,裴淑清很快反应过来:“平安,你是那药起了作用,你居然有这种神奇的药?”
裴淑清出身裴家,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但是,又有哪一样能同平安身上藏着的药相提并论?
这么说,这药不是裴淑清的?
平安愣了一下。
而这个时候,王汉也反应过来,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将平安给拎了起来:“他娘的,臭小子藏得还挺深,你那药还有没有,你得救救老二老三们!”
平安被他勒得险些一口气没接上,还是裴淑清看出他的不对劲,立刻将他给弄了出来。
“没用了,他们一口气已经断了,没办法。”
平安选择实话实说,忽略王汉那双赤红的眼,进而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东西可是从你身上露出来了,怎么你难道不知道?”
听平安这么一说,连王汉也给愣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还真不是我的……”
他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就当我命大,不该死吧。”
说到后面,王汉是真的伤心,好歹兄弟一场,玩玩闹闹的,没想到,真就剩他一个了。
结拜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今,还不是孤家寡人。
不,不对,他还有大姐大,至少,还能有个人陪着自己。
同样沉默的,还有平安。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什么叫做一个人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寂灭,而且这点子光,还是被自己亲手灭掉。
看着沉默的王汉,平安愧疚地扭过头,裴淑清也知道他说得都是真话,但面对这样的王汉,那句节哀,便再也说不出口。
别看王汉长得三大五粗,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相处两年,裴淑清了解他,很多时候,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豁达,今日死得,又是从小相依为命,虽无血缘之亲,但却胜似亲人的兄弟。
他其实,只是一个,一心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家的小可怜。
王汉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两人绕过他,去救人和埋人都没有发现。
烛生被他们从密道里头背了出来,他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满地的狼藉告诉他,就在刚刚,燕大哥和自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危险。
那些对于母亲的抱怨便再也说不出口,烛生能做的不多,只是默默地拿起锄头,学着他们的样子,给死去的人挖好了坑,小心翼翼地等人放进去之后,再将土给盖回去。
正当他们埋老二和老三的时候,王汉走了过来,接过烛生手里的锄头,一言不发地将两人埋了起来。
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三人从马槽之后牵来了马匹与毛驴,在门口站定,看着依旧望着坟墓发呆的王汉,下意识地望了裴淑清一眼。
裴淑清拉起王汉,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王汉木然地盯着手中那两锭份量不轻的金子,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王汉,我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你和我不一样,你从小生在这长,连镇子外头都没有去过,拿了这些,你可以做点小生意,然后娶个媳妇,再生几个娃娃,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大姐大,您是要丢下我了吗?”
若是平日,看到这么多金子,王汉必定要像个守财奴一般死死抓住金子不放,但现在,王汉像被这金子烫到一般,手一抖,金子便滚落到了地上。
裴淑清看着瑟瑟发抖,咬着嘴巴死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王汉,不由心头一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不是丢下你,而是希望你能好自己的一生,你总说羡慕我有一身好功夫,能潇洒肆意地闯荡江湖,可江湖哪里是你想的这样好,相识一场,虽然你们几个总叫我大姐大,但其实,是我要谢谢你,是你们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了归属感。”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王汉一时情急,忍不住抱怨:“难道,你受的苦还不够,就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吗?”
裴淑清沉默许久,微微露出一个苦涩但却又无奈的笑容:“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我可以怨恨我的丈夫,但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淡淡地扫了烛生一眼,神色温柔:“从我出手杀人的那一刻起,安稳的日子便没有了,但是,我并不后悔。”
王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见他默默牵起那头毛驴的缰绳,冲着她咧嘴一笑。
“没关系,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你们一块,反正,我这条命已经死过一回了,能帮你们也是赚了。”
“你这又是何苦。”
叹息的是烛生,他虽然年纪小,但却也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连蜉蝣哪怕只能活上一日,也知道珍惜,怎么他却丝毫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小子人小鬼大,你可别多想,我是为了我大姐大卖命,让你那死鬼爹死了这条心,等送你回去,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别打大姐大的主意。”
王汉看着烛生,不知为何,心里头满满都是不爽。
尤其是烛生那张不太像娘更像爹的脸。
横看竖看,都有些娘里娘气,一点都不爷们!
王汉傲气地抬了抬下巴,哼唧唧的,像极了一只与人争宠的大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