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饭的时候,我的肚子开始叫了,于是嚷着易哥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他受不了我的聒噪,只好换了鞋带我出门,顺便把轮椅也一并还回去。
我们开车到了医院门口。易哥打开后备箱,将轮椅拿出来展开。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跑到了旁边一个算命的小摊前,正好奇地瞅着算命先生手中泛黄的旧书。
算命先生闻声抬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顿时摇起头啧啧叹气:“姑娘,我看你周围煞气环绕,最近恐祸事缠身呐。”
“祸事缠身?”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虽然知道他下句话恐怕就是让我破财消灾,但他倒还真没说错。
“是啊。不过……”他捋着胡须端详我,露出欣赏的表情:“我看你颇具灵气,有通晓命数之才,更改命数之能。若好生利用,便可逢凶化吉。”
还没等我琢磨出他这话的意思,他话锋一转:“怎么样,要不要跟大师我学算命?”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这年头算命套路也与时俱进日新月异了是吧?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赶来的易哥先是瞪了一眼算命先生,然后转头训斥我:“下次不许乱跑,听到了吗?”
“哎哟!”算命先生看到他,眼睛一亮:“小伙子,我看你命犯桃花,怕是会为情所困呐。听大师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手头就有几个好姑娘,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易哥顿了顿,没理会他,拉起我就走。身后的算命先生兼月老还在锲而不舍地喊:“姑娘,你这窥天机的本事不能浪费啊……小伙子,到时候历经情劫不要怪我啊……”
我们走进医院,归还了轮椅。一路上易哥都紧紧牵着我,生怕一个没看住我又跑了。我也知道医院是容不得玩笑的地方,于是安安静静跟着他。
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开车去吃饭。他带我来到了昨天我们吃晚饭的火锅店。火锅店生意很好,大厅里几乎座无虚席。我们穿过大厅去包间的时候,我的目光被途中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熊气球。小熊有着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和胖嘟嘟的身子,面带憨态可掬的笑容。要是和它做朋友,它就可以陪我玩啦。
我在小熊气球面前站住了。气球被一个小男孩系在手上,他正在专心吃火锅,而他的父母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易哥看我站在原地不动,问我:“怎么了?”
“易哥哥,我想要那个气球。”我伸手指向小熊气球。
易哥握住我手腕的手加大了些力气,想要把我硬生生拽走。可这次我的态度很坚决,双脚抵着地面,死活不愿意跟他走。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直接把我提溜走,只能吓唬我:“气球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再不快点去吃饭,好吃的就被别人抢光了。”
“可我就是想要嘛!”我边跺脚边喊。这下连小男孩都停止了夹菜,狐疑地看着我。
易哥按了按太阳穴,走到桌前问孩子父母:“你们的气球在哪买的?”
“城郊新开的儿童乐园。”孩子母亲回答。
那里距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远,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易哥转身拉着我走:“吃完饭带你去买。”
“不行,我现在就要!”我依旧抗拒他的拉扯,同时眼巴巴地盯着飘在空中的小熊。
我们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旁边几桌客人都看向了这边。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我。他们相互窃窃私语了一番,之后望着我的目光中略带怜悯。
易哥低低啧了一声,再次问孩子父母:“气球多少钱买的?”
“……二十。”
“我出两百,卖不卖?”
父母还没回答,小男孩先叫了起来:“这是我的气球,凭什么给你?”他顺着线扯下气球,将它抱在自己的怀里。
孩子母亲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易哥,又看了看我,转头轻声对儿子说:“宝贝,要不我们把气球让给这位姐姐吧,妈妈下次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小男孩还是紧抱气球不撒手。母亲低头凑近他,似乎想跟他讲几句悄悄话,他却往里一缩,指着我说道:“妈妈,这个姐姐这么大了还玩气球,她是不是傻子啊?”
我心中一惊。大人们彼此心知肚明维持的平和表面,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子戳破开来。至于这到底是气话,是无心之言,还是不加掩饰的嘲讽,我无从得知。但我忽然想起付叔讲述的经历,那几个脱掉他儿子裤子的人,也都只是孩子。
听到儿子出言不逊,母亲立刻训斥他:“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赶快跟姐姐道歉!”
小男孩梗着脖子争辩道:“我没说错啊,她就是傻子嘛!长得像个傻子,说话也像个傻子!”
母亲想捂住他的嘴,他却像条泥鳅般四处闪躲乱钻。这时易哥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冷冷钉在他身上。也许是易哥的气场太过凌厉,小男孩惊恐地看着他,停下动作,闭上了嘴巴。
易哥移开视线,看向他母亲:“管好你的孩子,别让他从小就没教养。”
听易哥这么说,原本正不好意思望着我们的孩子母亲,变得有些不悦:“那麻烦你也管好你的妹妹,管不住就别带她出来给人添乱。”
她说完后,睨了我一眼。眼神中掺杂着埋怨、鄙夷、自得和捎带的一点点同情。大人们通常不会当面恶语伤人,往往一个眼神就足以表明态度。
易哥微微俯下身子,逼近孩子母亲:“你再说一遍。”
“你干什么,想动手吗?”坐在对面的孩子父亲站起身来,伸手想把易哥推开。手还没碰到易哥的衣服,便被易哥反拧住手腕。
眼看他们就要大打出手,我喊了一声:“易哥哥!”
易哥转头看我。我拉住他的衣角,低下头说:“我不想要气球了,我们去吃饭吧。”
易哥还想说什么,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放开对方的手,牵着我离开。走出好几步,还能听到背后依稀传来的声音:“神经病……”“跟傻子计较什么……”“还好我儿子不像她那样……”
易哥牵着我走进包间。他安顿我坐好,给我戴上防溅汤汁的围裙,之后在我对面落座,自言自语:“现在算是能理解一点他的想法了。”
我不解地望着他。
“看到你被欺负的时候,确实忍不住想给他们些教训。”易哥活动了一下手腕,竟和之前付叔的动作如出一辙。
我叹了口气,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对他露出可能有点傻气、但是我能展现出的最真心的笑容:“易哥,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肯陪我疯这么久。”
面对我由小孩到大人的突然转变,他好像还有点不适应,怔了怔神才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