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请下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鬼巷中欲对她动手的那名书生模样的英俊青年,此刻的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比在鬼巷时还要冷,即便是普通人都能感觉到屋内的温度因此人的出现降了几分。
“很意外吗?但鬼巷的人必须待在巷中这样的规定可从来没有过,这家赌坊的主人姓乐,而他则被人称为乐公子,是坊主的长子……接下来说的,我希望你听后就将其忘记。”
欧阳曦不解,但还是郑重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前面说的,是孛临大多数人所了解的。但实际上坊主并不姓乐,而是姓乐正。”齐天弈轻声传音道。
“乐正?”欧阳曦仍感到迷惑,但下一刻这个姓与数百年前的一件事联系在一起后,只觉得脑中响起一阵嗡鸣。她看向齐天弈,像是在求证。
“世间恐怕早己找不到除他们之外还能背负这个姓氏的人了,元汉覆灭,谁能想到还会有皇族后裔能一脉而传,以这种身份隐居于孛临中。”
元汉王朝的覆灭,上可追溯至五百年前。至于这个足以让万国来朝,疆域延及西城的帝国为何会在至盛之时迅速走向灭亡,史书所记载的原因多达十余种,却无一家独大之论。
至于现世的人,便只能叹惜于它的衰亡,称赞几世明君的善治,以及记住那独属于统领它的王族的姓氏——乐正。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欧阳曦感到十分不解。
“单纯的闲谈罢了,就像告知我此事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五百年前的王朝后裔,那段历史实在离我们大远,即便真的被外人知晓,最多也只会扰了这份清静,何况我看你也不是会泄露秘密的那种人。”
欧阳曦再次颔首,她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那张赌桌上。乐正公子已经来到了赌桌前。不用他过多吩咐,坐庄之人想起身让位,却被他制止,围在桌边的一众赌徒皆实相地散去。
“这位公子是想同我玩几局,还是赌坊派来找我麻烦的?本看你们这红油木的年头久,还以为所家不错的赌坊,现在一看似乎是有些输不起啊。”
面对乱发男子口无遮拦的挑衅,乐正公子只是手伸手弹出一枚方币,冷冷道:“我没那么多功夫陪你玩这种低俗的赌局,不过既然你这么爱赌,那不妨玩点大的,一局,你赢,它便归你,你输,笑留下它一半的钱财,如何。”
围观者定睛一看,一时间赌坊中尽是倒吸冷气之声,原本喧闹的环境中再寻不得半点声音,只有齐天弈放下杯盏时发出的一声闷响,清晰可辨。
被扔于赌桌上的那枚方币,周围一圈刻画着密密的鳞片,其颜色比起普通的金币显得更为耀眼,仿佛是真龙醒目,怒睁龙睛。
龙鳞币,一币抵万金。若是说一枚凤羽币可保一人半生吃喝不愁,那一枚龙麟币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乱发男子眼放金光,原本侧着的身子立刻正了过来。他的右手死死地抓着木桌的一檐,似想将其掰断。将已经坐下的这位英俊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他舔了舔干裂的双唇,像是做下了决定。
他冷笑一声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理由拒绝送至嘴边的一笔财富吧。”
“需要捡查吗?”乐正公子的语气依旧和脸色一样,如万年寒冰,一丝不改。
他指的自然是赌桌上的六十四块木牌。
“不知公子可否同意让我来洗牌。”
“请。”
虽言是洗牌,但乱发男子只是将所有木牌经己之手过了一遍然后放回原位,做完这些后,他朝对座之人点头示意。
“牌极者胜,此极,比小。”
乱发男子和乐正公子自然都无法决定赌大还是赌小,所以在犹豫片刻后坐庄的中年人开口报出了这场赌局之极。
双方并没有抢着抓牌,而是静静等候了几息的时间。乐正公子随意的抓取了一块木牌,冷冷地瞟了一眼,然后微微仰头看向乱发男子,脸上看出任何喜怒哀乐。
乱发男子抓起一张牌,不屑一笑,几乎看都没看就将其掷出,众人探头一瞧,棕红色的牌上赫然是一个“壹”。
一众赌客再将目光转向乐正公子,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木牌,上面的数字是“叁”。
乱发男子冷冷一笑,猖狂道:“公子应该不会耍赖吧?”
“你认为这场赌局已经结束了吗?”乐正公子抬起一只手猛然拍于赌桌上,衣袖轻扬,所有的木牌都因这一拍而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就像是在惊惧着什么,“眼见,未必为实。”
众赌客惊愕,因为他们看到缕缕黑烟自每一块牌表面溢出。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普通人心中都已明白,这是真气。
黑色真气游逸于空中没多久,另一团洁白如雪的真气便摧枯拉朽地将其彻底冲散。而置于案中的木牌,也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
“叁”变成了“壹”,而“壹”则变成了“捌”。
牌以极者胜,此极,比小。胜负之数已很明显。
“对于他们来说你,的出千手段着实确实高超……”
话还没说完,乱发男子已经撞开人群向门口冲去,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以及残留在路途中的稀少的几缕黑烟。
但前脚刚踏出大门,一声凄厉的惨叫便从其口中发出,融于黑烟中的身形也完全暴露出来。他的左肩上有一道整齐的切口,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欧阳曦再度感到震惊,因为出手之人她也见过,先前鬼巷那三人中一直未发一句话的蒙面剑师。现在正立于门前,剑已归鞘,但身上的杀意一点不弱。
乐正公子甚至都没看乱发男子一眼,在对方冲出人群时他便已经甩袖上楼。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事已无须他出手。
中年主事来到乱发男子身旁,俯身又在其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便恢复了方才待客时的笑容,向一众赌客作揖表示歉意。
乱发男子面如金纸,看着上前来架他的两多侍从,如一个失了魂的傀儡一般,机械式地摇头重复那句话:“不要,不要,给我点时间,我会还钱的,我会还的……”
在声声央求中,乱发男子被架到里屋中。溅射于红木地板上的血迹也被人及时清理掉,就仿佛没有此事发生过一样。
“在这里,平日出千者并非没有,但很多时候赌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这些人赢走的,只会是那些普通赌客的钱。”
“那位主事提醒过他一次。”欧阳曦开口道。
“没错,人可小贪,但不可无厌。当时他只要留下从庄家那赢来的五枚凤羽币,赌坊的人便不会追究些什么。孛临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狂妄自大的……死人。”
欧阳曦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问道:“那他会怎么样?”
“欠债还钱,天经地意之事。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欠债当场偿还,若还不上,则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只不过给每个人的定价都不同罢了。像他这样的人,一条胳膊应该能抵一千金,一条腿也是一千金,作为一名圣徒,少了四肢应该还不至于丧命。”齐天弈用手拄着头,淡淡道。
欧阳曦的牙关有些发颤,她搞不懂齐天弈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种令人脊背发寒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后,勉强平复心情后,她又看向齐天弈:“他欠的似乎不止四千金。”
齐天弈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不还有第三条腿嘛。”
“第三条腿?”欧阳曦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对方,“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这东西男人有,但女人没有。你应该也没见过。”齐天弈咧嘴笑道。
她也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了,加上齐天弈说的一点也不隐晦……欧阳曦瞪大了双眼,恼羞成怒地伸手抓住齐天弈腰间的肉用力一拧,脸变得如熟透的柿子一样红,过了好久才憋出两个字来:“恶心!”
“我说的都是实话……”齐天弈再次咧嘴,但这次是因为欧阳曦拧得实在是太用力了。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