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入座便需坐满一个时辰,除非你的庄底都已输尽。但我估计这一个时辰中,恐怕没几个人会来我们的赌桌玩玩。”
“花二十金当一个时辰的看客吗?”欧阳曦忍不住皱眉道。
齐天弈扯了扯左眼的黑纱,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在红木椅背上,浅笑道:“说不定真会有些怪人坐到这来呢。要不你来和我赌?输了不要你钱,赢了钱归你。”
“谁要和你赌。”欧阳曦扭头,看向人群较为密集的那五张赌桌,喧闹的嚷嚷声始终是自那传出。其中包括欣喜若狂的嚎叫,大为不满的叫嚣,还有用力锤打木桌梆梆声。除这些之外,金银币碰撞所发出的清脆而悠长的回音无疑最令这群赌徒感到心旷神怡。
但在欧阳曦耳旁这些声音无一例外都十分喧嚷嘈杂。
“都掉到钱眼里了……”欧阳曦撇了撇嘴道,那些人的眼神无一个例外都像是几日没吃上饭一样,死死地盯看桌面上的赌签、赌牌以及放置在周围用来压注的钱币,眼珠似乎在下一刻便要从眼眶弹射出落于桌面上。
“这些人都是常客,也是最容易出现在临河中的人。人为财死,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听了齐天弈这一句话,欧阳曦顿觉毛骨悚然,她飞快地将目光转向各处角落立有鬼牌的暗庄赌桌。
东北角的三个暗庄,此刻只有一张桌子上有一个戴着斗笠,无法分辨男女的人在和赌坊的坐庄者进行赌局。但和其他赌桌明显不同的是,桌上放置着一个沙盘,里面甚至都有假山与植被。
仿佛真的就是这临战前进行战术布置一样。
“他们玩的是君臣令,代表一些奇珍异物的买卖,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交易的都是些名贵稀少的丹药或炼丹用的药材。这种赌法,除了开暗庄,没人会玩。”齐天弈解释道。
欧阳曦点了点头,这种赌法她也有所了解,甚至还亲身玩过。三十六座城池,散布于沙盘中,君令臣攻城,按下注的多少,坐庄者选择不同数量的城池以及自己所代表的国家,看下注者是否能赌对他心中要攻打的城池。
但这三十六座城池并非确定的,四国之城皆可入内,虽言是赌,背后却包含着极深的领军用兵之理。因为在这种赌法中最为奇特的一点,便是坐庄者必须能说出如此布置的原因,因此能坐庄的人多半是一些在战场是能作为军师的存在。普通人玩这样的赌局,多半只能赔的血本无归,因为它所蕴含的“赌”的成分,其实并不多。
“那个人呢?”欧阳曦在桌下指着西北角的一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向齐天弈传音道。他的桌上立的是小鬼牌。
齐天弈只是略微一瞟对方桌上放置的东西,眼中出现些许波动。
“生死签,他在重金买命。”
“生者胜,死者败,论一局的时间以及过程,生死签无疑是最快、最简洁的,普通赌局中在瞬息间钱财便可转至他手。”
欧阳曦缩了缩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买谁的命?”
“谁知道呢,但他想托人暗杀的人必然有些名头,否则他也不应该不去求东北角的暗庄而来自己开庄。”齐天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会不会是嫌赌坊开的价太高了?”
齐天弈一愣,转而笑道:“那倒确实也说的过去。赌坊都解决不了的买命暗庄,一般也的确只会开设在楼上。”
欧阳曦向赌坊中心位置看去,用于算账的柜台旁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同样是红油木所制,但颜色却比一楼的任何地方都要深。而且她坐到现在,根本没有看见上楼或从楼上下来的人。
……
“他已经赢了多少钱了?”欧阴曦蹙着眉头,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张赌桌上未曾离开,“感觉从他来到现在为止就没输过。”
那是赌坊设立的五个明庄之一,除了坐庄者外,共围着六个人,而欧阳曦口中所述,则是正对庄主而坐的一名披着乱发的三十余岁男子,他的脸上一直带着不屑的笑容。
这一桌赌的最大,庄底足有二十枚凤羽币,也就是两千金,但其中的五枚凤羽币已经堆在乱发男子面前,加上其他赌客输给他的金银币,加起来总值已超起过六百金。
他在齐天弈两人之后没多久便到了,但在这不足半个时辰里已将本金不知翻了多少倍,且还没有半点要停歇收手的意思。
“世间可没有什么赌神,他是名圣徒,命灵的能力应该和隐藏物品或障眼法有关,是个出千老手,但估计是第一次来。”
“出千?”欧阳曦发出一声惊呼,甚至都忘了自己需要传音。
她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嘴四下张望,好在此刻一名赌客的一声哀嚎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也没人转头来看她。
“难道赌坊的人就这样让他一直赢下去?”欧阳曦向齐天弈凑近问道,但目光始终未从那名乱发男子身上离开。
“少问,看下去就知道了。”
齐天弈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柜台,那名中年主事的脸色有些阴沉,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怒意,他径直走向乱发男子,俯身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开了。
乱发男子只是轻蔑一笑,开始变本加利的下注,嘴里嚷嚷的话语几乎能令全场的人听见。
“赌坊的人难道都玩不起吗?见老子赌运好还想赶人,切。”
“第一次见耍赖都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欧阳曦不满道,她又去寻那中年主事,却发现场中已经找不见他的踪影,“那个主事去哪了?”
“自己看,少说话。”齐天弈依旧没有回答,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他的桌前始终无人问经。
欧阳曦瞪了身旁之人一眼,又好奇地将头转向乱发男子所在的赌桌。
他们玩的是十分传统的一种赌法——比大小。一共六十四张木牌,但数字只有八个,由庄家决定是比大还是比小,然后众人抽牌、亮牌,数之极者胜。
就是这样一种几乎毫无技巧可言,单论运气的赌法,乱发男子却几乎曾输过几回,但同桌的赌徒却无一人能说得出他是如何出千的,即便是坐庄的那位赌坊中人,在无法识破对方出千手段的情况下也只能紧锁眉头。
“来了。”齐天弈朝颜色发暗的通往二楼的红油木楼梯努了努嘴。
欧阳曦伸长了脖子,她看见方才消失不见的中年主事走下楼,还时不时地朝楼上恭敬示意。
等那人真正走下楼时,欧阳曦的瞳孔骤缩,原本微张的小嘴越来越大,她的右眼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为什么会是他……”她猛得将头转向齐天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