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齐思悦,45岁,雨花石儿童福利院的护理医生,”温倩把手指伸在她的眼前,病人的目光立刻跟着手掌移动,“你想起来了吗?”
“嗯,”女病人阴沉着脸说,“她是杀人凶手,可不是位好妈妈。”
“那么你是谁?”
“我是杨天绮。”
温倩长叹一口气,关上了“201”号病人的病房。
市立精神病医院院长室。
精神科科长温倩正在向新来的院长汇报工作。
“周院长,关于病人齐思悦,我个人还是建议采用森田疗法为主,”温倩说,“药物治疗只能加重病人对自身病情的严重隐忧,尽管出现多重人格分裂,但其本质上还是属于恐惧症中的强迫性神经症状,我的想法是……”
温倩眨了眨眼睛,认真说,“在她的认知世界里,既然所有的恐惧源全部来自齐思悦一个人,那么不妨尝试让她忘掉这一个,只引导病人认同杨天绮一个身份,实在不行,”温倩又说,“就得采取催眠疗法辅助进行,但是咱们这里条件不具备。”
“这样吧,”周院长翻着齐思悦的病历说,“上面写的是三种症状,强迫性神经症、癔病型神经症,并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状,我们再认真会诊一次,实在不行就得转院。”
“嗐……”温倩叹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温科长,”周院长故意忽视这个小细节,放下病历本问,“另一个身份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您是指杨天绮吗?”
“是的。”
“我认为是潜意识的逃避,齐思悦是杀人凶手的认知已经在她心里扎根,”温倩说,“当她内心在强烈尝试减轻负罪感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当成杨天绮,至于这位杨天绮,可能是她臆想中的一个名字——或是熟人,而一旦这种企图失败,则会重归齐思悦的模式,有时,病人的心理斗争特别激烈,两种人格便会交替出现,而我,被她当成一名福利院老师的面貌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周院长想了想,摘下眼镜说,“一切得从生活中找根源,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痛苦,我想一定还有留白的地方。”
“是的,”温倩说,“齐思悦本来是市人民医院的妇科主任,因为自己不会生育,婚姻生活一度过得很痛苦,好在丈夫是知识分子,一直忍着没闹离婚,几年前,他们通过一家叫雨花石的儿童福利院领养了一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悲剧就从这时开始发生……”
温倩斟酌着用词,她觉得在院长面前探讨一个病人的问题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于是加快语速,“频繁而粗暴的争吵,可能导致双方——或丈夫一方,把脾气常常撒在孩子身上,而孩子是个患有轻度儿童自闭症的孤儿,本就心灵脆弱,哪里受得住如此残酷的精神折磨,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总之听说后来这孩子是投河自杀了,真实的死因或许另有隐情……
从这之后,齐思悦患上轻度的臆想症,乃至病情愈来愈重,直到入院,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孩子的死不可原谅,这罪孽是直接压垮心灵的第一推手,所以,她把自己的名字冠上杀人犯的恶名,除此之外,她对物体还存有严重臆想,譬如沙包,譬如把精神病院和福利院两个地方混为一谈,我们医院后园里废弃的水井,都填了好几年,可她一直利用自己的幻想,利用自己是福利院护理医生的假面,对那口水井不断编织离奇的故事……”
“这些都有记载,你还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周院长听得很耐心。
“有,”温倩坚定地点头,“有一点我敢肯定,齐思悦是非常爱这个孩子的,从沙包上便可见一斑!”
“沙包?”
“对,”温倩肯定地说,“我几乎能断定,这个沙包一定是她收养的那个小女孩之物,齐思悦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就算睡觉都要放在枕头旁,与其说是种忏悔,不如说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