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阿灵坐在床边逗小四玩。
我不敢表现得过分亲昵,把自己的热烈压抑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
我给她晾了一怀温水,切了一个果盘放在床头柜上,又淘了一块热毛巾让她擦脸。
她接过热毛巾,笑了,说:“你也别这样,只是以后别那样就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又说:“也怪我,我说话做事总是欠妥。”
我们再一次和好了,相视笑了起来,一切不快烟消云散。
阿灵告诉我,她想介绍老杨和我处对象,她觉得我们挺合适的,老杨也遭遇坎坷,妻子因病早逝,他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儿子已上初中了。
只是年龄大些,比我大十三岁,阿灵问我是否介意。
我没表态。
我无法说清我介不介意,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表现让阿灵意识到了危险,她要把我的爱情观拧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阿灵说,老杨以前也挺成功的,在一家大公司任职,妻子去世后,他为了带孩子只能辞职,从此以写作为生,而后又交了几个不良的朋友,把他半辈子的积累全骗光了,房子卖了,车也卖了。
说起这个来,阿灵像对我一样有点恨铁不成钢。
“和你相似,他人挺好的,就是脑子不好,老被人骗,谁都想骗他,好骗嘛,终于被骗得倾家荡产了。他写小说的的收入也很不稳定,不好发表,不过倒自由,他可以过来帮你打理生意。”
她又重复强调了一遍:“他人挺好,他会对你好的。”
由此我知,老杨不仅老,还穷。我不计较这些,我的择偶标准向来低得可怜,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想成家,永远不想。
但我不能一口回绝,那样阿灵就会认为我仍对她贼心不死。
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苦涩,但脸上仍挂着笑容。
我的笑容让阿灵产生了误会,她说:“那你们就好好地处一处,行的话就在一起。你也不小了,再大就不好嫁了。”
下个周末,阿灵说,老杨邀请我和她去家里吃饭。
那天阿灵特意把小四交给她嫂带着。
我们早早就去了。
老杨租了套一居室的楼房,儿子睡卧室,他在客厅支了一张单人床。
老杨说,本来是想叫我们出去吃的,可是中午儿子放学要回来,他得给儿子做饭。
老杨说,他本来可以把儿子送到托管中心的,但他不想让儿子觉得和别的孩子不同,儿子很敏感。
我们寒暄了一阵,老杨就不自觉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文学上面,我就插不上嘴了,阿灵却听得津津有味。
她要看老杨的作品,老杨扭捏了一会儿,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说这是他正在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完成五分之一了。
阿灵问他为什么不用电脑,他指了指书桌上的电脑,搓搓手,尴尬地笑笑说:“用了十来年的电脑,终于寿终正寝了。不过手写也挺好,容易集中注意力,我用电脑打字总是手跟不上脑子。”
阿灵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悲悯之色,她赶忙低下头,认真地看起了老杨的手稿。
看了一会,她说:“这文字好有感觉!”
她就看进去了,不再说话,看得出,她很喜欢这部小说,她的手指在不停地翻着页,脸上的表情在不停地变换着。
老杨点起一支烟抽着,看看我,礼貌地笑笑;我也看看他,礼貌地笑笑,我们之间似乎永远没有共同语言。
我看到屋里乱得很,便起身开始收拾,对我来说,干活比坐着更舒服。
老杨说了句“小芦你别管了,我完了收拾”,便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的服务。
整个上午,我都在收拾家,阿灵都在看书,老杨则干坐着抽烟,把家里抽得乌烟瘴气的。
快中午时,老杨进厨房做饭,我本来是想给他打下手的,他却说:“小芦要不你做吧,吃过你做的饭,我实在不敢献丑了,阿灵会笑话我的。”
我不确定这是奉承我还是指使我,反正我爱干活,尤其是在别人家的时候。
饭菜刚做好,老杨的儿子正好回来了,阿灵却仍沉浸在书中,老杨喊了她几次,她才捧着书稿走过来坐下边吃边看。
平时爱说话的她,像是被缝住了嘴。
她问老杨:“这本书我能带回去看吗?”
老杨说:“荣幸之至,希望给点意见!”
回到家后,阿灵熬了半夜才把老杨的五分之一书稿看完。
那时我已睡着了,她激动得等不到天明,把我摇醒了说:“小苇,你知道这本书有多好看不?你也一定要看,现在就看,我发誓你看完会立刻爱上他!”
我克服着睡意,振作起精神,拿过书稿看了起来。
可很快我发现,我完全看不进去,甚至看不懂,杂乱的人物关系,毫无前因后果的故事情节,艰深晦涩的文字,简直让我神经错乱。
但为了迎合阿灵,我还是努力地看着。
阿灵看出了我的力不从心,一把夺过书稿,怏怏地说:“好吧,看来你无法理解他的思想。”她把书稿像宝贝一样捧在怀里,又说:“我要给他买台电脑,我实在等不及看下文了!”
阿灵的逻辑没问题,我没看完老杨的书稿,所以我没爱上他。
她看完了老杨的手稿,所以她爱上了他。
从那以后,阿灵几乎每周末都要去老杨那里,开始的时候带着我去,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人家谈恋爱我跟着瞎参合什么,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