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拔山超海济浩荡,矜人高天立嵯峨
回目注:峨,五歌。拔山超海者羽先生;矜人高天者子先生
谢无忌身形失控倒纵而起,子先生便欲乘胜追击,谁知刹那间四面剑影飘忽而至,喜慰:“好小子!汝竟藏拙!”
“先生教导有方,徒儿怎敢日久无功!”
“本王要用兵刃了!”子先生大喝一声,一长形凶物凭空而现,在他手上生出万丈宝光,宝光又顷刻间化作四股黑气,自上下四方绞杀而来!
谢无忌方惊险躲过子先生一击,心中骇然难以言表,运聚十成功力对敌,刚锋之上气息流传,时赤、时黑、时白、时青!八气交缠,轰然若雷震!子先生一击无功,身如电转,手中凶物此刻方始露出真容,原来是一柄极长大三戈戟!
戈头凝聚万道血红,暗电萦绕其三尺之间!谢无忌观之胆寒,仅凭本能矮身撩剑将那凶物格开,方始勉强退到一旁,不忿道:“先生当真欺负徒儿,如此长柄兵刃,教徒儿如何近身!”
子先生桀桀怪笑道:“也对,是太过欺辱我徒儿,吾徒当世英雄,我之力道尚及‘百一’,岂非儿戏乎!该提升至‘十一’之境!”
谢无忌心生惊惧,只分神了这一刹那,子先生周身气势立时攀升,两臂已然有百斤之力,三戈戟轰鸣雀跃,人、兵二气凝成一股!
“我若再不发招,定十死无生矣!”谢无忌愤然搏命,河洛奇剑剑走偏锋!
“小子识趣!” 子先生大笑,三戈戟轻轻一格便即震退之,再一扫抹其颈项,后揉身而上,戟上招数如大河奔流,一发而不可止!
“先生以长击短,占徒儿便宜,如此狡诈、卑鄙,枉称贤师!徒儿以您为耻!”谢无忌汗出如浆,奋尽全身功力抵挡,百忙出言讥讽,心中实则叫苦不迭:“这般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我儿长进!为师大慰矣!” 子先生欣喜,三戈戟法如洪涛怒澜,汹涌无道,兼且融入枪法、斧法、棍法、剑法、刀法、鞭法、锤法,时而猛斩、时而横扫、时而撩刺、时而轰震,又或手持柄尾如龙狂卷!谢无忌虽疲累已极,真力流传之速胜过前时逾倍,剑上白、青、黑、红四色变换到上千次,旧力耗去,新力又生,虽是大汗淋漓,竟越战越勇!
“趁热打铁,铸成此子根基!”子先生有心调教此儿,前些时日早已看出端倪,今日剧斗之下谢无忌体内金、木、水、火四气完熟已极,之只欠临门一脚,旋即冷笑道:“可惜汝五德缺一!既是无德之人,便叫汝败于我长戟之下!”
顷刻间,寒光凝做一条长龙直走中宫,谢无忌并未闪避,反迎难而进,剑尖上厚重气息不吐不快,无量大力茫茫而出、无边弗界!
“无相化一气,上德为不争,
无尽聚至坚,百炼化锋鸣,
无形隐太阳,一照天下明,
无上育纤纤,势起四维擎,
无量蕴河山,百千万亿生!”
谢无忌手抚长剑壮怀高歌,剑气化作黑、白、赤、青,终归于玄黄之色,绵绵无尽、厚重无涯,金、木、水、火、土五气终混为一炉。子先生激动万分。
“先生教导之恩,无忌用不敢忘!”患之神色感激,继而揭剑起身!
子先生再无保留,大喝一声,长戟一击返璞归真,直刺谢无忌胸前要害!患之剑走偏锋,凝在长剑之上猛斩三戈戟身!子先生疾纵五六步,双手稳稳握住长戟:“好小子!再来!”
戟化蛟龙再度攻去,眼见便到身前,谢无忌眼含笑意,不闪不避,子先生大惊急忙收力,患之缓缓昏倒,酣然而睡。
“这傻孩子,竟然累得脱力了!”子先生开怀大笑,其夫人赞叹:“夫君这般辛苦总算不枉!”
“河洛剑以五行生克为刃,而五行者初生于水,终归于土,这孩子来时便心绪躁进,根基尚不完备,便又跳过‘五行相生’,强行修习相克之法,只为求威能最大之上乘剑术。前时破梦,到今不足七日,心性便有如此蜕变,终于领悟了土行剑气!河洛奇剑来日有成指日可期!到时纵横天下!方不愧为大丈夫!”子先生甚是喜悦,握住夫人手掌,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夫人笑道:“大王对人才便是这般看重。”
“前时本王只以‘百一’之力考较,今日已然提至‘十一’,且看三年期满,能否‘等量’而观!”
顾幼锋在剑山另一隅,此时亦甚意外,眼看着羽先生手中那两丈有余、冷森森的破阵霸王枪,心中莫名惊惧:“先生,以短击长,是否真有必胜之法?”
羽先生面无表情:“博恒,汝师可曾教导过幽燕剑法?”
“未曾!”
顾幼锋气质大变,虽持剑击矛,眼中亦未有丝毫退缩。
“患之性急、博恒性惰,根基未成,难起大厦!想来元曦已有考虑!”羽先生长枪一抖,怒道,“多言无益,来!”
“是!”
顾幼锋大喝一声,运剑而前,和羽先生战在一处!
日月蹉跎,光阴如织,外面两月一晃而过,炼狱世界却已度过七百余天。水婈君手持五尺长剑与元曦对峙,二人忽然纵身而前,地上激起万千剑气。两股剑气翻腾如江海,纷繁若狂风,婈君越战越喜,纵声大喝:“老师,徒儿变招了!”
“甚好!”元曦手中化剑,电劲萦绕,上下纵横。婈君右手飞出长剑,左掌一引,那四尺余剑化作奔雷飞来,被这双玉手稳稳把持,轰轰然与老师兵器激烈交锋,一时竟然拉稳均势!婈君再喝一声,身化为电,一击做星流之势;元曦身周雾气隐隐,雷鸣霅霅,瞬间飞出一道明光与流星击在一处!婈君身形不辍,轻轻一纵立在丈许外笑道:“老师,徒儿可得矣?”
夏王手中剑再化七尺长短:“吾徒儿已将齐鲁剑、汉唐剑圆熟于心,前数月学了荆楚长剑法,且再试炼一番!”
水婈君略微胆怯,拾起六尺剑,嗫嚅道:“老师,弟子还是不懂此中诀窍,怕今番仍旧落败!”
“吾儿不必忧虑,三日间便教汝精熟此神技!”
“老师可不许食言!”婈君心中一动,甚是惊喜,揭起长剑!元曦挥剑轻轻一点,竟在她劲节空虚、力不能收之处斩落,旋即再度一挑。婈君只得纵身后跃,又生气馁之心,暗暗摇头。
“徒儿,且将为师教你的口诀说来!”
“数者,一、十、百、千、万;声者,宫、商、角、徵、羽;度者,分、寸、尺、丈、引;量者,龠、合、升、斗、斛;权者,铢、两、斤、钧、石!”婈君吐字清晰,又道,“前月老师虽教了徒儿口诀,让徒儿自悟,可婈君鲁钝之极,实想不明白!”
(注: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汉族古代音律;分寸尺丈引,古代长度单位,1引=10丈,1丈=10尺,依次向下,分之下,十絲曰毫,十毫曰釐,十厘为分。
龠(yuè)合升斗斛,古代容量单位,二龠为一合,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一斛差不多是120斤米,龠以下更小单位为圭、撮;六粟为一圭,十圭为一撮,十撮为一龠;
铢两斤钧石,古代重量单位,二十四銖爲兩。十六兩爲斤。三十斤爲鈞,匹鈞爲石。铢之下更小单位为黍、絫,十黍为絫,十絫为一銖。)
“度者,剑客进退之度;量者,剑势起落之量,权者,剑力轻重之衡!”
元曦提步上前,揭剑而起,运聚三分力道,身若行云流水,动作一气呵成!
婈君心中划过霹雳,亦依样而前,竟似找到些许窍要,转头又道:“可徒儿不知敌之可乘之隙,又如何破对方起落?”
“数者,顺性命之理,起于黄钟,始于一、行于三,又积之,成百千万亿。然五声终起于黄钟之律,以黄钟始,三分损一,下生林钟!”元曦并不说破,只轻提一口气,身近一步,再提一气,便即前时三分损一之气息,长剑揭起,做势欲击。
婈君大悟,身随老师起落,仔细体会,惊喜呼喊:“林钟亦三分益一,上生太族,太族三分损一,下生南吕!老师乃是以音律之高低比敌手呼吸之缓急,以心音之轻重度敌手剑力之几何!”
“自黄钟始,三三损益,八八为伍。阳六为律,便即益一,一曰黄钟,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宾,五曰夷则,六曰亡射。阴六为吕,便即损之,一曰林钟,二曰南吕,三曰应钟,四曰大吕,五曰夹钟,六曰中吕。以阴阳寻敌之黄钟,便为敌呼吸之始,轻重强弱既知,再以度量权应之!敌呼越重,其变越缓,则寻敌破绽,急攻猛进;敌吸越短,则变越疾,则断不可轻易冒进,为敌所乘,该当亦以虚招试探,待敌可破时为之!”
元曦仔细解说,揭剑而起那一刻,无数道剑力蓄势待发!
“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此剑术当真高明!”婈君被夏王剑力压制,大感呼吸滞涩,当下落剑,随时上挑,元曦落剑,婈君起剑,二人不待双剑相交,便即移形换位,再度对峙,水婈君握住门中之匙、军中之令,面色激动潮红,大声道:“老师,原来便是这般,徒儿要进招了!”
“壮哉!”元曦纵声大笑,再度撩剑,那知水婈君剑上电光赫赫,不到面门之时再度变招,化作狂风巨浪,元曦心底欣慰非常,仍旧以起落法对敌,一揭一打,悍若雷霆!水婈君时换纷绞法、时来闪电法、时运起落法,因欣喜激动之缘故,竟与老师激战数个时辰兀自不休,二人却均未注意到其女儿身姿中那一抹诡异黑色气息!
又过片刻,水婈君大汗淋漓,仍旧兴奋雀跃,元曦忽见她气息有异,双目运聚瞳力,骇然变色,运气功力挑飞其剑,婈君神气恍惚,便即摔倒,被夏王轻轻抱起,踱入屋中。
“这段时日习练中,竟被她沾染了些许十邪散之气,吾太大意了!”元曦懊悔之极,轻轻放下徒儿身子,谁知婈君面色妩媚,眼中荡起秋水。
元曦正色,本待吸走其力,忽而婈君面显挣扎痛苦,勉强起身,叩拜于地:“徒儿……徒儿怎能起了乱却人伦,灭绝天理之心……请老师废了婈君武功!”
元曦悲痛莫名,轻轻扶起她,婈君身子再难支撑,昏厥在其怀中,正在此时,戫儿欢喜走进屋内,看到这般场景,双目滚圆,现出鄙夷怒意,却不说话。
“戫儿,非是汝所想。且离吾十丈,万万不可靠近!”
戫儿冷笑:“大王便是不说,诗戫亦不敢再踏进此屋中。”
夏王长叹一声,将婈君放在榻上,手掌轻挥,一股黑气从她身上飞出,全数汇聚于手掌之中!戫儿观看黑气,时见水火,时见人形,于水火时激斗不止,化人形时纠缠不休,惊心动魄处难以言表:“莫非是那妖物作祟?”
夏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回头见闻诗戫仍在房门处,便即轻挥一掌。戫儿但觉一股柔和力道托起自己,飞出十余丈远近,稳稳落在地上。此时两年过处,戫儿将尽及笄之年,已然发身长大,身长六尺九寸,越发清丽动人。她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灵动非凡,踮起脚尖瞅着屋内。
夏王打开小盒,又复从里面掏出一个八卦之形小匣,挥手间无数金光封印解开,手掌心处黑气飞入其中,便即迅速盖上盖子,双手变化无数残影,封印那物,方才叹息道:“蘖气深重!”
“大王……戫儿刚刚错怪您了。”闻诗戫嗫嚅着近前,躬身道歉。
“非是汝错,是我一心欲传授上乘剑术,混忘记了这般大事。”元曦面色沉重。闻诗戫看去却觉一股莫名悲痛,心中甚是不解:“大王,刚刚那气息到底是何物?”
“此物名为‘十邪炁’。”
“‘十邪炁’?”闻诗戫惊呼:“来时路上,我曾听谢哥哥说之,九锡门有一种剧毒,称之为十邪散,中者性情大变,不知与十邪炁有何关系?”
夏王沉吟:“或光或隐,无形无相,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戫儿怒道:“大王,莫非戫儿姐姐很早时便被九锡门歹人下了毒么?”
“十邪散非九锡门独有,吾师妹当年便中此,然彼时其毒性之烈,胜过我徒儿此时千万倍之多,不可以道里计。”
“这物难道真无解药?”
元曦手中飞出一丝‘十邪炁’,温言道:“戫儿可信得过本王?”
戫儿不住点头。
“且以手触之。”
“啊!”戫儿险些吓哭,后退了数尺。元曦笑而安慰:“不怕。”
闻诗戫心怀忐忑,伸出手去,那黑气顿时钻入其心中一般。戫儿并未觉甚异常,忽而砸吧砸吧嘴巴道:“大王,戫儿有些饿了,要吃好吃的!”
元曦苦笑:“糕饼可行?”
“不嘛,天天吃糕饼,今次要尝尝龙肝凤胆!”戫儿说罢,自己也觉好笑,忽而大惊失色,哭道,“大王,莫非这十邪散之故,完啦!完啦!人家也中毒了!”
“不碍事!”元曦忽觉这小女子十分有趣,轻伸手去,生出一股绝大吸力,那股黑气脱离戫儿身体,回转手中,被猛烈神火一阵烧灼,黑气顿时发出凄厉惨叫,消散于无形!戫儿这才忐忑问道:“大王,此物到底是何来头?”
夏王仰天长叹:“不过是万民之所愿,亦为万民之所怨。”
戫儿不懂,奇道:“大王再说什么,怎么戫儿一点也听不懂?”
元曦低声长叹,又道:“婈君定力非凡,若我易地而处,不知已残害几许百姓、几许州国。”
闻诗戫眼中含泪,正在此时,水婈君悠悠醒来,转眼看到老师和戫儿关切神情,一时心丧欲死,起身拔剑!被元曦一指点落。
“水姐姐!”戫儿抱住水婈君。婈君跪下痛哭,元曦扶起她,宽慰笑道:“此事原不怪你,乃是……乃是九锡门贼人所为,趁我……趁我不备,在汝食物中下了‘十邪散’之故,当年我师妹亦被此物荼毒,神志沦丧,亦害的为师险些大丹走泄!”元曦强自镇定,戫儿忙附和道:“是呀!是呀!姐姐,那些坏人当真可恶!”
戫儿天真烂漫,婈君却如何不懂‘大丹走泄’之意,噗嗤一笑,仍旧低头不语。
元曦起身:“且随吾来!”
三人回入‘桃花秘境’山谷草庐处。
“且在此处等我!”夏王叮嘱一番,旋即走入堂屋,再无动静。
二女独处,婈君轻声抽噎,戫儿抱住她开解道:“水姐姐,大王乃世间万中无一正直君子,他这般人物我只见过三个,余下便是我爹爹和谢哥哥。姐姐此番非是己过。”
婈君无言,只是叹息。
闻诗戫面色闷红,轻声道:“小时,爹爹教我读书写字,待长大些时候,因怕自己才学不足,耽误戫儿功课,便请了个朝中故交,那时吾年齿幼小,亦不懂事,只觉那伯伯甚是喜爱戫儿……”
水婈君闻言甚惊,戫儿满面通红:“谁知……谁知一次爹爹来接我时……立时和那伯伯大打出手……后来家道中落,自也不必说了,直到遇到谢大哥哥时,戫儿方才回想起少时事。”
“戫儿妹妹,你不懂的,便因为老师正直无私,姐姐起了这般心思,这才羞愧无地。”
“非是如此,姐姐,大王说,九锡门在你食物中下毒物,称作十邪散,便是圣人饮了,也变做狂徒,又说什么,十邪炁乃是‘万民之所愿,万民之所怨’的……大王刚才还说,‘吾徒儿定力非凡,唤作是我,不知已残害几许州国、几许百姓’。”
“老师当真这么说!”婈君稍感安慰,侧头看她,戫儿亦微笑点头。正在此时,元曦已戴长冠,着玄服,配长剑,踏革舄而出。
婈君仍旧羞愧,低头不语。
“且请少皋兄做个证人!”
元曦语毕,天上降下九彩玄光,一鹤发赤袍老者立在夏王身旁,
筹天画地匡四维,离山荡海定八荒,
一气无形隐渺渺,身前万丈自泱泱。
闻诗戫和水婈君仔细观看白发皓首老者,一时失笑,闻诗戫小声道:“为何人家觉得这位神仙尚不及夏王气概!”
水婈君温柔一笑:“偏你多嘴!老师是何等样人!”
那老者又气又笑,叹道:“族兄,吾何失颜面矣!”
“女儿,且拜过上帝。再来拜为父!”元曦语声平和。
“难道是那位……”水婈君、闻诗戫震惊之极,方觉之前言语无礼,倒头就拜。
二女拜过,仰头看去,哪有什么‘上帝’。
婈君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莫非刚才在梦中耶?”
戫儿笑着上前:“大王,刚才那白胡子老神仙当真便是……”
“华夏禁制,神人不得随意现身,秘境却无恙!”夏王微笑,朝婈君招手:“我儿,来!”
婈君愕然惊喜:“老师,你叫我什么!”
“我儿,还不过来!”夏王神色真挚再度招手!
“爹爹!”水婈君热泪盈眶、心湖鼎沸,扑倒元曦怀中痛哭:“爹!女儿不肖!”
元曦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笑道:“好孩子,莫哭。”
戫儿眼角含笑,心中又略有失落:“可惜父亲早亡,戫儿何时能得这般一位仁慈的爹爹。”
水婈君哭了良久,元曦轻抚其头,待她平复,笑着对戫儿招手。
“刚才那阿翁当真便是古籍中所传那位至尊?”婈君忐忑发问。
元曦肃然点头。
“不对呀,那阿翁叫大王‘族兄’,那大王岂不是……”戫儿喃喃自语,头脑有些混乱。而夏王和婈君早已走入堂屋内。
元曦南向坐,水婈君恭敬叩拜:“爹爹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闻诗戫自替水姐姐高兴,一时有些羡慕,又自落寞。
“戫儿,人各有缘,你与西星夫妇不是亦为忘年交么!”
闻诗戫含泪而笑:“人家还要大王做龙肝凤胆吃。”
“好,一言为定!”夏王大笑。
未时前,三人仍在‘桃源秘境’山谷中茅屋内围坐一桌,屋内不是传出欢声笑语。元曦对二女道:“徒儿今日脱力太甚,于身体有害,且休息三五日,而后自行练剑,为师这段日子要给你觅一套趁手兵刃!汝现下所用这些兵器虽也是神物,却年代久远,难堪剧战!”元曦手摸身侧那三把斑驳铁剑,不住叹息。
婈君嘻嘻而笑:“多谢爹,女儿也正好将四般剑法混为一炉!”
元曦双目圆睁,颤声道:“吾儿已悟出了幽燕剑之机窍?”
“然也!‘龙飞紫极进八方,虎跃青霄杀九宫!’八方者亦近八音,土曰埙,匏曰笙,皮曰鼓,竹曰管,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祝。承五形生克,化阴阳生死!”
(注:土曰埙,匏曰笙……一句,出自《汉书·律历志》,指的是八种乐器:用土做的叫埙,用匏做的叫笙,用皮做的叫鼓,用竹做的叫管,用丝做的叫弦,用石做的叫磬,用金属做的叫钟,用木做的叫祝。)
闻诗戫拍手笑道:“莫不是‘统八卦,调八风,理八政,正八节,谐八音,舞八佾,监八方,被八荒’!”
水婈君搂住闻诗戫,二女嬉笑一团。元曦情知婈君并未尽言,却已深和幽燕剑之宗旨,不禁抬头看天,喃喃自语:“老伯,师父!我逍遥门后继有人了!”。
“徒儿今日方知爹爹学贯古今,才通天地,齐鲁剑乃剑宗之纷绞法,亦为双手剑术之根基,待此圆熟,便可学汉唐之闪电法,以快打慢无往而不利;然以剑理来说,却有‘功大欺理’之嫌,若是等量功力观之,断无人快逾同辈十成之速!而此剑技亦趋于繁复,是以化繁为简,当为首要,而起落法便为此术!欲简必先繁,欲破必先立。数者,剑理开合规矩;声者,剑宗呼吸窍要;度者,剑客进退之度;量者,剑势起落之量,权者,剑力轻重之衡!此番亦成五行生克之术,而后再生八卦九宫即为幽燕剑法!”
元曦拊髀而起,又欲提剑操练,闻诗戫笑道:“大王可忘记前言,水姐姐还需调养三数日,大王亦有要务!”
“甚是,吾却忘记了。”夏王大笑。
餐后,婈君与戫儿早早睡下。夏王却从师父屋中欲寻些天材地宝为徒儿打造兵器,一时之间并无所得,便即在谷中游走,恰此遇到女儿国主连城与众女。
连城本有四婢,唤作轻云、闭月、流风、回雪,流风亦嫁于杜衍侯为妻,与裔绥二女共事一夫。轻云、蔽月亦有归宿,三人均不在此,唯独回雪因与丈夫不和,早年便即着君写了修书一封,自漂泊天涯,待夏王漠北之前,山海界丈夫国、女儿国众归来华夏,回雪自也与杜衍侯夫妇、车骑将军君乘、禹驰等一同回归,因与元曦颇为投缘,拜为异性兄妹。夏王创制天下之后,女儿国群芳因惧怕华夏规则压制,不得千岁高寿,使青春早逝、芳华凋零,便欲寻一处所隐居。元曦前时又得了凝阳祖师之托,代他接管隐士谷这处‘桃源秘境’。昌邑连城夫妻二人连带女儿国众便即隐居于此。
(注,轻云、闭月、流风、回雪,出自《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元曦看到女儿国主便欲遁走,谁知众女甚是调皮,先一步离去。
“大王!奴婢等还有要事,不在此打扰!”
“且慢!”夏王大是尴尬,连城却落落大方上前一礼:“夏王。”
“国主!”夏王回礼。
“前番大王可曾品尝臣妾所做那些点心。”
“甚好!”
“我这里还有一些,对雪蓁妹妹身子略有助益。”
“多谢!”
连城笑的花枝乱颤:“奈何惶惶然惧吾甚也。”
“不敢!”
元曦面色不改,连城略有怨怼,轻声道:“妾亦知礼义廉耻,不敢逾越,今番确是有事相求,大王当年与西方圣僧‘波罗折罗’私交甚好,该知其师弟如今身在何方?”
元曦思量半响:“大僧来无影去无踪,我却也不知道端倪,更遑论他师弟,然此事在下应下便是,若找到那人再来转告国主。”
“不必了,只需将此物给他便可。”
女儿国主递去一张纸,看到夏王忐忑神情,笑道:“大王打开来看也罢,免得雪蓁妹子再来怪罪!”
“失礼了!”夏王面现冷汗,从信封中取出纸张展开,乃是一枚朱红宝印之痕,四方之内写道,‘西凉女儿国主之宝’。
“这是何意?”元曦大惑不解,然抬头时,与女儿国主四目相对,眼前乍现无数流光幻影,一时震惊之极。
“元曦哥?”连城轻呼,夏王惊醒,一时五味杂陈,将纸张叠好仍旧塞入信封,女儿国主眼神难测,元曦言语温和:“国主可愿当在下是挚友?”
连城笑若牡丹绽放:“不胜荣幸之至。”
“玄昭僭越一问,国主与吾师弟剑㻂,是否真有‘缘故’?”
元曦重瞳炯炯,逼视女儿国主,连城神色不变,眉宇阴郁。
“是在下唐突了!”元曦躬身一礼便欲离去,却被连城轻轻拉住,柔声道:“大王会错意了,令弟身负大责,妾不敢,亦不能。”
“好一个‘不敢亦不能’!”夏王黯然叹息,连城微笑以对。
“祝国主与昌邑兄百年好合。谢国主赠送那些养神之物。” 元曦神色慨然,躬身一礼离去。
“当真是心如铁石。”连城温柔一笑,凝视夏王背影。
元曦回入‘炼狱’世界,心中烦乱已极:“如国主望溯古今神技所演算,患之与博恒岂非……吾万万不可坐视不理!”
“逆贼!还吾命来!”渊仇雠在血海之中翻翻滚滚,其母渊螽抱住儿子痛哭,忽而看到夏王,当如大赦一般呼救:“大王,求大王许我儿救赎,吾愿待他受过!”
夏王大奇:“汝明明已悔过己罪,脚踏实地,如何又沉沦血海?”
“吾儿在此,怎能见他不顾!”
“母亲,不必管我,你自去便是。”
“儿啊!”渊螽双目泣血,哀声通天,身旁百万冤魂惨呼邪笑:“汝等冤枉,吾等便是不怨!且来做垫脚石!让我等歇息片刻!”
众魂魄蜂拥而上,与将之踩入海面之下,夏王惊骇,挥袍袖将她母子二人拉到岸上!不过一息之瞬,渊仇雠脚下土地又化作波涛,而渊螽却脚踏实地,再度纵身一跃,身入血海,而后抱住儿子,奋力托起。
“为母则刚!”夏王叹息一声,摄起渊仇雠与那三十六恶鬼之魂,对渊螽道:“吾且再给汝子一次机会,若他执迷不悟,便即沉入劫火,永世不得翻身!”老妇渊螽大喜,登时又从血海中上升至一片极小土地之上,不住叩首:“谢大王!谢大王!”
夏王暂将渊仇雠魂魄携于袍袖中,飞略至剑山外取了一块矿石,又从海底中捞出数把残枪断剑,当下飞到茅屋所在,自进入一处俨然铁匠铺之僻静所在,将兵刃与矿石放置于地,双掌运力,刹那间,血海中升起八个如太阳一般巨大火球,与原本运行于天轨之太阳照得大地如同焦炭,海洋为之滚沸!!
血海中魂魄大受煎熬,纷纷躲到海底,谢无忌、顾幼锋、闻诗戫、水婈君无不骇然,自夜间惊醒!
子先生、羽先生大为惊喜:“元曦贤弟又要铸造不世神兵了!”
夏王万不敢怠慢,一念引动九股火劲,再一念将八阳沉入海底,天上仍旧一轮烈日当空,世界恢复平静!九股烈焰则飞入铁匠炉台之内,焕发九色,元曦大笑一声,地上铁石与断剑、铁枪无不飞入其炉中大瓮!元曦脱去上衣,露出精壮上身,奋力拉动风箱,炉火越烧越旺,一时挥汗如雨!
“再世匠神綦毋冶老前辈传吾灌钢神技,前番用于重铸鬼神,今番二度使用,不知能练出何等厉害兵器来!”
元曦奋力而为,戫儿和水婈君早寻到动静处远远偷看,一时欣喜激动。
“爹!且来解渴吧!”水婈君端来大碗。元曦闻到酒香,笑道:“当真吾儿也,知为父心意!”
夏王将大海碗中酒一饮而尽,戫儿担忧道:“这番不会醉了?”
“且去玩耍,一会生铁出炉,凶险无比!”
二女闻言,一时惊慌一时笑,奔至远处不见踪影。
“替吾护法!若炸炉,教汝等魂飞魄散!”元曦厉声大喝,渊仇雠与三十六恶魂飞出袍袖,立于炉边法阵中,虽万般不愿,却也只得挥动魂力,加持那烧得通红的大炉!元曦喜悦,手掌一吐,炉火降温,眼见炉壁颜急速色转暗,而内里矿石与残损兵刃已然全数化作铁水滚沸!
“成了!”夏王大喜,挥舞神力使炉子缓缓倾斜,导出一炉铁水进入地下数个金槽之中,一时铁流滚滚,神光赫赫。
铁水凝固之时,夏王便即取出最大一块再度放到炉火中烧红:“渊兄弟,且来帮我拉动风箱!”
渊仇雠走进那处,心事重重。夏王见铁块烧红,以钳子取出,运用铁锤奋力敲击数十百次,延展之后再加折叠锻打,而后放入火中烧火,取出后散入少许碳粉,再度为之!
“百炼纯钢大法!此神技不是已然失传了吗!”渊仇雠甚是惊讶。
“无需百炼,以灌钢法烧出铁水,少则七次,多则九次,便即成功!”夏王口中不辍,手下不停,手指一魂:“去取来巨海寒潮之水!”
(注:灌钢法,为南北朝綦毋怀文所创,为当时华夏族领先世界之大规模钢铁冶炼技术。
百炼纯钢大法,既汉代百炼钢技术,对出炉生铁折叠锻打数十次以上,其间配合渗碳工艺和淬火技术,可以锻造出抗冲击强度、韧性、硬度非常均衡的高碳钢兵器,但因为制作方法周期长,失败率高,要量产宝刀宝剑很难。
下文提到的尿淬技术历史上真实存在,动物尿液淬火的兵器具有很高的抗冲击强度和韧性。但若要锋利和硬度,则需要配合温度较低的江河之水,且对工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是!”那恶鬼不敢违抗,乖乖就范。
过不多时,一桶极冷之水草就,夏王已然锻打六次,再将铁条放入炉火,此时这凶物已然草就形制,竟是一把通长六尺五寸之物。他此时休息片刻,又喝了一大碗酒,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桶腥臊之物。
渊仇雠此时对夏王已然有三分敬佩,问道:“此为何物?”
“吾坐骑黑霸王之尿也。”
“难道是淬火之用?”
“禽畜尿液却有淬火奇效,兵刃浸之,韧性十足!渊兄才学过人,能文能武,见识广博,可惜被奸人蛊惑视听,为仇恨蒙蔽耳目,可惜,可叹!”
“你这逆贼,此时还待羞辱吾母,我和你势不两立!”渊仇雠便欲鱼死网破,被夏王拦住:“且练好这几把兵器,到时给汝机会。”
元曦取出剑条,再度锻打,每记铁锤锤下时便即加倍小心,待剑形大好之时,甚是满意,当即将一尺五寸剑茎以及数寸剑身处插入尿液中,但闻哧哧声响。那神物冷却之后,夏王旋即又再覆土于剑身之中,再度伸入火炉中烧灼!
“他这般确是为了剑身韧性而剑刃刚硬!”渊仇雠仔细观看,夏王取出通红铁剑,缓缓置入大桶巨海寒潮之中,一时间那水滚腾如沸!不过三个呼吸,长剑如龙一般自主飞至掌中,元曦手捂剑茎向上一撩,剑上发出轰轰然如雷鸣一般巨响:“好剑!好剑!”
渊仇雠叹息:“真是英雄人物!”
“汝等休息片刻。”夏王心情甚好,又喝了一大碗酒。
“不必了!快些完成,你我决一死战!”渊仇雠满目仇恨。元曦到了一碗酒递给他。渊仇雠一饮而尽,夏王道:“当年汝母本潜入女儿国中,阻挠其与丈夫国联姻之事,挑拨龙族与人族关系,使得数万少男少女被残害,此乃天绝地灭之大恶。此中事乃吾所亲历,若有半句虚言,叫上天降下神雷,将我劈死!”
有道是鬼可通天,渊仇雠这些时日在孽海之中翻腾,与万千亡魂共处,早已知之甚详,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汝明事理,否则当时何必让文白言语,便即杀之岂不更简单。”
“汝在暗处,竟全都看到了?”渊仇雠问道。
夏王点头,又道:“汝母身沉孽海多年,早已洗心革面,只因你之故,这才自弃大地,投身波涛,却也令人敬佩,汝为身后计,该当弃恶从善,勿使汝母忧虑。”
“吾娘虽已经脚踩大地,却无一宇遮风挡雨,夏季饱受烈日荼毒,三冬亦为寒风所迫。”
“待宝剑打成,汝教吾徒战法,与之对决,若是胜得,我便应之,若不能胜,一如照旧。”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是夜剑庐中火光大亮,铁炉运转不息,经过二十多个昼夜辛苦,婈君三柄、博恒一柄、患之一柄,合共五柄长剑剑胚完全成型,剩余两块并未进一步锻造之精钢,夏王则藏之:“戫儿不通剑术,且留下此物。”
夏王取世界中坚固之怪木雕刻成形,以为手柄、剑鞘,上木钉、缠绳,再以铜玉为饰,五把古朴长剑在三个月内终于完成。
“得矣!”夏王欢喜之极,渊仇雠亦大费辛苦,元曦瞥了他一眼,当即手指渊戾处,那老妇本在一处极小岛屿之上以手遮面躲避烈日,忽而岛上生出怪木,遮蔽天穹,立时不再感到酷热。渊仇雠甚奇,问道:“无功不受禄,大王此刻奈何为之?”
“此五把神剑得成,渊兄亦有大功,且又为信人,定不负我!”
“便算吾欠大王人情,若需在下时便即来呼。”渊仇雠冷然回复,与众恶魂仍旧回转孽海中浮沉。
夏王一礼,袍袖一卷,五把神兵收入袖中,转身飞到院前,戫儿和婈君却已睡下,旋即一念飞掠到博恒处!眼前羽先生正与之酣战不休,一柄霸王枪使得风雨不透,枪上力道之于博恒一般无二!博恒剑出如山,东、西、南、北、中,五岳之势连绵不绝,至正至大,竟与霸王枪抗衡良久!
夏王激动万分,博恒大喝一声,看准羽先生空门,似欲搏命:“齐鲁势不平,一剑亘天下!”
“拔五岳兮荡天下,竖沧海兮起巨鲸!”羽先生怒若神明,霸王枪全力刺来,眼见天地崩决之势,却于无声处而止!原是顾幼锋剑刃距羽先生胸口不过毫厘,霸王枪于博恒胸襟初似触未触!
羽先生收枪而立,笑道:“博恒,汝出师矣!羽以汝为傲!”
顾幼锋初时一愣,继而大哭于地,膝行而前,抱住羽先生双腿:“三年来,从未见先生言笑,幼锋今番终成否?”
“成矣!成矣!”羽先生拉起他,鼓励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是!”顾幼锋擦干眼泪,嘻嘻一笑。
“汝师亦在于此!敢不敢较量一番!”羽先生指着身后,顾幼峰喜悦非常:“老师!”
元曦道:“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考较!”
顾幼锋大喜:“老师!今番仍由幼锋先出剑!”
“善!”元曦一笑,仍旧摆出那化作蚕茧一般剑势之起手式。羽先生提醒道:“此术乃三丰真人绝技,名曰太极剑,虽不和汝师本命,仍旧威力巨大!吾亦对汝详细拆解,现下破之!”
“是,羽先生!”
博恒沉着冷静,大喝一声,剑气如山而起,元曦长剑圆转如水,全力施展下,竟被五岳之力层层荡破,元曦大笑一声剑术快如闪电,博恒山势绵绵,周遭气劲浑厚之极,纵然一劈一刺亦可轻巧破解:“老师,徒儿再非吴下阿蒙!”
“好!再来!”元曦不再变招,深吸一气,周身七颗大星缓缓升起,羽先生骇然,出声道:“力未起兮破其势,半渡未济兮击其首!”
“晚矣!”元曦大喝,星辰旋转,摇光隐隐指向少年,博恒心胆俱裂,随奋起全身功力,运聚三岳于一身,轰然与之对攻!烟尘之中,二人同时暴退。
羽先生摇头叹息,本待出言,转瞬大喜:“博恒!你竟破了元曦的四象斗阵!”
博恒甚敢眩晕,然面上欣喜之色难掩。
“速速潜入水火中修整元神!”
“是,老师!”博恒对夏王、羽先生恭敬一礼,欢喜一跃跳入海中不见踪影!
“‘左辅右弼,岂同儿戏’!博恒或还需下二十年苦工,方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雌雄!”羽先生瞅着顾幼锋在海中翻腾喜悦之态,亦不住思量刚才那一剑之威。
元曦收剑而起,喜悦道:“如先生所言!不过今番考核总算成功!烦劳先生再照看他些时日!”
“吾岂成了汝家奴仆?”羽先生冷然。
“非也,羽先生乃华夏英杰之楷模,为我等后辈表率!”元曦躬身一笑,羽先生虽明知他奉承,却也欣然自得。
“此番再去考核患之!”
“不必了,我二人自来!”
二人说话之间,子先生已然带着谢无忌飞掠此处。
谢无忌躬身一礼,眼中跃跃欲试:“老师!”
子先生大笑道,“元曦贤弟,汝当真打的如意算盘,却累煞吾二人!”
羽先生仔细打量谢无忌:“患之亦有小成,却不知与博恒谁高谁下!”
元曦更不打话,抽剑而起,便朝患之攻去,剑气纷繁变化,如漫天花雨,教人目不暇接,而凶险处却藏于内!谢无忌剑出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色醇厚,虽无生克之力,却一一化解剑招,二人势均力敌!
元曦剑术再变,一揭一打,有进无退!谢无忌初时惊骇,随运起五行相生之法,配以招式,一时横移五尺竖行一丈,一时进三退七,剑劲虽不强横,力道却绵绵不绝,二人对拼百余招下,仍旧匹敌,夏王大喜之下再换剑法,身形如在九宫之中,招招虚刺,观之眩目。
子先生不悦道:“元曦贤弟,这般剑术纵然江湖绝顶人物都未必能赢,考较太过矣!”
羽先生冷笑:“更过之事,亦无不可,况幽燕剑乎?”
子先生皱眉,回头凝视羽先生,谢无忌出声道:“先生,小子已有应对之策!”
“好,且看汝本事!”
谢无忌沉着之极,剑术亦变,宰制中天,以静制动!元曦变化方位,剑势一变,谢无忌便即变招,发若雷霆,竟如处子,变化极速!
“好!好!好!”元曦大喜,剑术大变,仍旧吞吐一口气息,身周七星再变,谢无忌惊骇欲死,子先生甚怒,便欲打断考较,被羽先生拦住:“且看无忌孩儿如何应对!”
“此术惊天地泣鬼神,出手非死即伤,柳贤弟太没分寸,怎能以搏命之术考较徒弟!”
“若不能收放自如,元曦怎称当世剑术大豪?方才博恒便即有破之法,只力有不逮耳!”
“当真?”子先生一惊,起了争胜之心,传音给谢无忌:“击其半渡!”
谢无忌苦笑:“先生,你早不说晚不说,此时说了又有何用!”
“天下英雄所见略同,然便即知之,亦该知不可为也!” 元曦纵声大笑,摇光星早已化出一团消融万物之烈焰射向少年,谢无忌怒喝一声,水火生克之力再起,一击之下,剑山亦微微震动,谢无忌早已不由自主飞起,当即一退既进,攻向左腰。元曦甚喜,身旁第八颗大星忽然显出,爆射凶光,患之心惊,金火二气发出,剑气碰撞,身子再度震飞!
“老师!你这剑术怎会一点破绽也无!”
元曦笑道:“莫讲,汝若技穷,吾来矣!”
谢无忌不敢停留,身形再度如剑而起,元曦以摇光指北,射出一道寒冰,与金木之气碰撞!二人这般激烈交战一个时辰之巨,谢无忌气喘如牛,奋起全力转至元曦右腰,大喝声中挥剑疾刺,夏王见他已然垂尽功力,剑刃再难寸进,却有心成全其功,身子凝而不动,患之咧嘴一笑:“老师,承让!”
元曦掷剑于地,至没至柄,纵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