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一事,爹爹已然知晓,家里的针线都给我了,只是线太细,不结实,不堪用啊!不怕良伯伯笑话,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故此……”汤小九没有往下说。
言外之意良伯已然明白,这娃娃好聪明。
“哦,既然如此,老夫就带你来看一看吧!”
说罢,良伯领着汤小九和陈六一起进了库房,这库房很大,宽三丈,长十丈,外间是制作绸缎用的蚕丝蚕茧,里间倒是不曾进去,估计是织好了的绸缎。
“汤小哥,你看看吧,蚕丝都在这里,有没染色的,也有一些染过颜色的,任你挑选。”良伯大大方方把蚕丝指给汤小九看。
汤小九看了看蚕丝,向良伯问道,“良伯伯,不知道这蚕丝拉力如何,都是什么价钱的?”
“这蚕丝还是非常结实的,我们曾经试过,从茧上取出一根丝,可以吊住七八个铜钱,你要知道十根蚕丝才有一根头发粗。”
说着良伯伸出了右手的小指,比划了一下,“汤小哥,你猜猜看我这小手指粗细的蚕丝拉力有多大?”
“这个小侄不知。”
汤小九想了想,脑子里根本没有关于蚕丝拉力这方面的记忆,只是知道蚕丝织成的绸缎是顶级的制衣材料,如果一拉就断的话也不会值那么多银子了。
良伯看了看同样疑惑的陈六,“老夫就不卖关子了,告诉你吧,这样粗细的蚕丝绳,两三头牛也拉不断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小侄知道了,良伯,这蚕丝都多少钱一卷,一卷又有多长啊!”看到了真正的蚕丝,汤小九不由又担心起价格来,丝绸可是高档货,想来蚕丝也不会便宜。
“这原色的是三十二文一卷,红色的四十一文,蓝色的三十八文,绿色的三十七文……每卷的长度都是一样的,正好一百丈长,不知汤小哥想要几卷?”
良伯看了看汤小九身上裹着的破布,是一块最便宜的粗布,用有些玩味的口气问道。
“一卷蚕丝有这么长啊,一卷就足够了,我还是要原色的吧,免得鱼线入水后,鱼能看见就不好了!”
说罢,汤小九把手探进木桶里的草叶包,一文一文的数了三十二个,递给了良伯。
良伯把铜钱拿在手里颠了颠,没想到这个穷娃娃真拿出了铜钱,看样子还不只是这么多,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自己挑一卷吧!”
汤小九上前挑了挑,找出一卷无色的有些发亮的蚕丝来,这个应该是最新的了,时间久了的蚕丝应该发黄发暗。
挑好了蚕丝,两人也不再多耽搁,拜别了良伯,汤小九还不忘圆了一句话,“六哥,咱们还是顺着原来的路回去吧!”
买完了蚕丝,两人这才不慌不忙的往广缘墟市上走,路上陈六看到刚才汤小九轻轻松松地就拿出了几十文钱,羡慕不已。
“兄弟,令尊对你不错啊,小小年纪手里就有这么多钱!”
“陈六哥,刚才我不是说了,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对我自然要好一些,要是兄弟姐妹七八个,就没有这好事了。”
汤小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这里刚把泥鳅卖了换的钱吧。
一边走路汤小九一边暗暗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先弄条裤子穿,哪怕是裤衩也行,这走路直漏风啊!
不多时,两人又回到了广缘墟,陈六自是回自家摊位见爹爹,汤小九在其的指点之下,沿着墟市的路往东走,一柱香的时间就见到了蒋三的铁匠铺,与其说那是铁匠铺,不如说是个简陋的村店,前面在路边摆了一些铁器,后面支着一个棚子,两个人在叮叮咚咚的敲打着什么东西。
汤小九拎着两个木桶走上前去,“这位叔叔,可有钓鱼用的鱼钩啊?”
“鱼钩啊!有,有。”一个赤着上身的年青汉子闻声走了出来,从旁边放着的一个杂物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八九个鱼钩。
终于见到了鱼钩,汤小九满心欢喜,取过来仔细看了看,只见鱼钩皆是精钢打制,有大中小三种,小的有小半寸,中的接近一寸,大的有一寸半,钩条细而长,形状与前世的袖钩接近,钩柄处有绑线的凹槽,钩柄末端与钩条一般粗细,而钩条的直径约为绣花针的两倍。
“这几样鱼钩都多少钱,怎么没有见到有倒刺的钩子?”汤小九问道。
这鱼钩上还有不少灰尘,显而易见买的人并不多。
这年青汉子正是蒋三,听汤小九问话,知道这娃娃对钓鱼一事知之甚多,也不敢怠慢,随即说道,“这大鱼钩是三十文一个,中等的十八文,小的十三文,带倒刺的鱼钩也能做的,但更花费功夫,价钱更高一些。不知小哥喜欢什么样的?”
“我听人说绣花针才四五文钱一个,你这鱼钩价格为何比绣花针高这些?”汤小九言外之意鱼钩有些贵。
“小哥有所不知,这钓鱼的多是一些员外士子老爷,对这鱼钩的钢口要求甚高,我等在这鱼钩上可下了不少功夫的,岂是区区一根绣花针能比的!”蒋三细心的解释道。
“如此说来,这鱼钩比绣花针还要结实一些?”
“那是当然。”
“你这鱼钩我很喜欢,能不能便宜一点?”蒋三都解释过了,汤小九无法,只好直接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讲讲价。
“小哥看中了那一种?”蒋三问道。
“小的那一种,一共有四个,我都要了,四十文如何?”汤小九直接喊出了价格。
“一个少了三文,这个……”蒋三迟疑起来,有些不太想卖。
“我爹来的时候让我买壶酒,还说了快去快回,我买鱼钩也就是想无事时钓鱼玩一玩,你若不卖就算了,反正玩别的也一样,我这就去买酒了。”
前世的时候,家里也不富裕,父母带着买衣物的时候,经常用抹零减半的砍价大法,不行再佯作要走,屡试不爽,这回也搬过来用下,只是人家蒋三要的是实价,没法让人减半了。
一看客人要走,蒋三也着急了,这点鱼钩都放在手里两年多了,平时根本没有人问,这回好不容易来一个人要买,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再说十文一个鱼钩也有得赚。
这下蒋三反应倒快,当下说道,“小哥莫走,小哥莫走!四十文与你吧!”
汤小九一听,果然如自己所想。
“如此甚好!掌柜的,还有一个小事,帮我把鱼钩的钩柄用小锤锤扁一点。”
“这个……小哥可会绑鱼钩,钩柄处有一个凹槽,系上绳结就好了,如若把钩柄锤扁,这鱼钩拿回去,令尊……”
原来过去的鱼钩都是直接在钩柄上系一个绳结,也怪不得钓鱼是少数有闲一族的活动,单线一个绳结,鱼线稍有磨损,加上钓上来鱼挣扎的力量或是简单刮一下水底的水草石块,不断才怪呢,而且鱼钩价格又不便宜,钓的鱼又少,一般人也玩不起的。
蒋三这样说,分明是怕我擅自改动了鱼钩的样式,回去爹爹不喜,他哪里知道,要钓鱼的人是自己,爹爹根本都不会管,呵呵!
“不知叔叔贵姓?”汤小九问起了铁匠的名字。
“鄙人免贵姓蒋,排行第三,大家都叫蒋三是也!”
“原来是蒋三叔,小子汤小九,这鱼钩是我买来钓鱼的,我爹爹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你尽管放心,按我说的做就是。”
“如此就好,我这就去把这几个鱼钩锤扁。”
说罢,蒋三将四个小号的鱼钩拿了出来,走到后面的空地上,拿起小锤,把鱼钩放在铁砧上,轻轻的锤了起来,只听得叮叮几下轻响,蒋三取了一个锤好的鱼钩递给了汤小九。
“汤小哥,你看看这个如何?”
“嗯,不错,不错,另几个也按这个的样子锤好罢。”
蒋三又锤了几下,将一共四个鱼钩递给汤小九,并附赠了一个布片。汤小九也取出四十文钱交到蒋三手中,蒋三拱手称谢。
汤小九本想向蒋三预定几个带倒刺的小号鱼钩,又想了一想,身上所剩的铜钱已然不多,无法留下定金,鱼钩是冷门货,卖不动,人家说不定还会不会再打制,还是等自己日后宽裕一些再说吧,好在知道能打制鱼钩的人在这里,赶上开墟的日子就可以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看看时间,大概是午时七刻,想办的事大体已经办完,开始慢慢往回逛。在墟市上闲逛的时候又花十五文买一锡壶的烧酒,花二文买了六块饴糖,花三文买了一斤菱角。
墟市上还有卖柿饼的,上面红彤彤地还挂着霜糖,把汤小九馋得不得了,只是囊中羞涩,一斤要十六七文,自己算起来只剩下十二文了,可不敢都花光了,只好咽了下口水,等下次来再说吧!
回来的时候,路过陶五的鱼摊,只见陶五还坐在那里发呆,鱼还是没有卖掉,不知再过三天,他的鱼会不会臭?
申时三刻,汤小九回到了来时的地方,韩老汉还在小树林里坐着,黄牛悠闲地吃着草,周围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过了两刻钟,又来了一个人,韩老汉看了看,估计不会再有人跟着回去了,来时的这些人有些把东西卖掉了,自己认得路可以走回去,跟着回去的大都是剩下的东西多,或者是又采买了一些,再搭车不过是一文钱的事,东西少人还可以坐一会儿。
韩老汉说道,“诸位把东西都装上车吧,再稍等下,若没有人来,我等就回去了!”
汤小九和另外三人听到话后,把各自东西摆放到车上,然后交了一文钱到韩老汉手中,这回车上前后都空出了不少地方。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见没有人再来,韩老汉向汤小九招了招手,“娃娃,到老汉这里来,这就回去了!你们三人,先上来两个瘦些的,坐后面,轮着坐。”
汤小九跟韩老汉又坐在车辕上,韩老汉抖起鞭子,甩了一个响鞭,黄牛听到后拉车就往回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只是道路有的地方略为崎岖,锡壶密封不好,汤小九买的烧酒漏出了一点点,几个人都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谁还买了酒吃?”韩老汉对酒尤为感兴趣,不禁问道。
“是小子买了一壶酒。”汤小九答道。
“好小子,还挺孝顺,知道给你爹爹买酒!”
汤小九点头称是,只是心中暗想,回去这酒怕是不能都给爹爹喝了……
申时末,牛车又回到了黄茅岗村北的那棵大榆树下,汤三已等候多时了。见汤小九回来了,忙不迭地上前帮着取下了木桶,与众人拱了拱手,带着汤小九往家走。
父子俩在路上边走边说。
“屎蛋,这回去广缘墟收获如何呀?”汤三先问了起来。
“孩儿带的泥鳅都卖掉了,还请爹爹恕罪,孩儿又买了一些东西,有钓鱼用的鱼钩、鱼线,有做鱼饵用的干虾和烧酒,还有饴糖和菱角,现在身上的钱还剩十一文。”汤小九把情况简要的说了一下。
“用干虾和烧酒做鱼饵?”汤三听了有些惊诧。
“这鱼还能吃虾,喝酒么?屎蛋,你赚的钱,自己买些什么爹爹本不应干涉的,只是不可白白浪费掉,人常说‘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我等穷苦人家,赚的钱着实不易,你可要思量好,切不可胡闹啊!”
“爹爹且放心,这烧酒和干虾做鱼饵是我寻来的秘方,其实做这鱼饵还缺一些东西的,现在只能因陋就简,慢慢再说了,还请爹爹帮我保守秘密。”
一路上汤小九倒是把去广缘墟上所作所为毫无保留地说与汤三听。
“没想到还遇到了你大伯家的老二,只是不知他回去如何宣扬你的事啊!”汤三叹了口气说道。
“爹爹倒是不要想太多,他宣扬又如何。”
汤小九是一点也不怕,虽说前世钓鱼只是无聊时来打发时间之用,钓的也多是小鱼,不是放了就是送人了,但是今时今世却是十分自信,从钓鱼上讲他若是称第二,可没人敢说是第一。
酉时中,父子二人回到家中,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汤三忙着去煮饭,汤小九找来两块石头,借着灶火把干虾一点一点的磨碎,取来前几日准备好的一个竹筒,这竹筒上已钻好了一个小孔,里面是空的。把家里的黑面取来一大碗,倒入小木盆中,把虾粉取了约有二两均匀地加入黑面中,再取四块饴糖,用石头敲碎,也放进去,然后倒入半壶烧酒,加入少量清水,用竹棍反复搅拌,待其均匀后一点一点的从小孔倒入竹筒中,倒好后将一小木棍楔进去,并用粘土加水密封好,放到墙角。
此时饭早已煮好了,还是糙米稀饭,菜是一小碗酱菜,汤三见汤小九在一边忙碌,于是自己取了两个碗来把饭盛上,又准备了筷子,这时烧酒的气味已散发到屋内,汤三深深地吸了一口,复又叹了一口气。
汤小九听到爹爹的叹息声,微微一笑,又取了一个碗,把剩下的半壶酒倒入碗中,恭恭敬敬地递给汤三,说道,“爹爹这些年辛苦了,孩儿长大后定会好好的孝顺爹爹的,咱们家虽说现在穷一些,但是孩儿的脑子和手脚都不笨,爹爹与我二人齐心合力,日子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听了孩子的话,汤三也是十分高兴,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嘴里微微地吐着酒气。
“爹爹这些年吃些苦也没什么,已经习惯了,唯愿你过得好,这样你娘在地下也能瞑目了,今天听你这样说,爹爹真是很高兴,爹爹每年只有在过年祭祀祖宗的时候才能喝上这么几口酒,但只有今天喝的这酒最高兴、最舒心……”
汤三越喝越兴奋,啰啰嗦嗦说了很多话,最后竟醉了,汤小九也是无语了,这酒才多少度,比前世的啤酒强不多少,不过汤三也算是酒后吐真言,连对汤六家生活比自家过得好,自己很妒忌的事都通通说了。
汤小九扶着汤三躺到了床上,盖上了那床破被,自己简单洗涮之后熄灭了灶里的火,也倒在了床上,心中暗想,明天就是十月三十日,马上就十一月了,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前世在东北每年十月中旬就开始结冰了,钓鱼佬除了实在钓瘾大的弄个冰钓什么的,基本都封竿以待来年了。现在自己可算得上一文不名,再不抓紧钓点鱼换成钱,这个冬天恐怕也很难熬啊……
汤小九小小的身子这样累了一天,想着想着就慢慢地睡着了,父子俩都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