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一七回高门唯续圣贤彝,知音方晓意婆娑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9964字 发布时间:2022-07-27

第十七回 高门唯续圣贤彝,知音方晓意婆娑

回目注:娑,五歌。彝,宗庙祭祀用器,此处可理解为绝学

眼见元曦不语离去,连城愁肠百转,回雪叹息一声:“国主!”

“雪儿。”连城握其玉手,回雪却忽的抽回,淡淡的道:“国主大恩,我们四婢永世不忘,然您与昌邑大哥本恩爱有加,为何每每做出这般于礼法不和之事?”

连城神色平和:“雪儿,非是你想的这般。”

“奴婢只是替昌邑大哥不平!”

“回雪!”连城呼喊几声,回雪头也不回又转到厨下去了。

元曦回转炼狱世界,心中警惕:“女儿国主的‘造化明瞳’厉害非凡,却不能收放自如,与人相处恐害人害己,于昌邑面上也不好看,如非必要,避之则吉。”

夏王沿着界桥信步而行,忽而听闻人语。

“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元曦兄雄才伟略,怎么今日却少了章法?”

“原来是西星兄。”元曦一笑,界桥远处一男子躬身一礼。

那男子名薛辛河,字西星,身长七尺八寸,帛巾束首,白面圆颐,长衣着身,方屡及地,为人英俊洒脱。元曦仔细观看,心中有了着落:“若将戫儿托付给他夫妻二人教导,岂不胜过我百倍!”

西星本是君子,不知夏王诡计,微笑上前相迎。

“汝夫人可好?”元曦上前笑问。

“这个……我二人尚未成亲,为何兄又旧事重提。”西星面显尴尬神色。

“汝二人时而白头如新,时又相敬如宾,若说不是夫妻,谁人相信!”

西星甚恼,挥袖遁走,夏王笑着呼喊:“一会我再来叨扰。”

“莫来!莫来!有酒无菜!槽下无食,唯见驽骀!”薛辛河头也不回,高声呼喊。

(注:驽骀nú tái,劣马。整句连起来解读,便是西星自嘲在家中身份低微,如同无食可吃的劣马。)

元曦失笑,脚下其快如风,只一刻便回转后山,走到屋前之时,却听到戫儿和婈君对话。

“水姐姐,你和大王比试,竟换了三种剑法?”

“是四种,前时你未醒来。”

戫儿惊呼:“大王神乎其技,可有不知之剑术?”

水婈君笑道:“却也有得,听夫君说,老师不善双剑法。”

“咦,大王不是一直两手持剑,为何又不通了?”

双剑法乃是双持,左右手各一剑,此剑术分作多个门派,如子母剑、雌雄剑、刀剑术登,流派纷纭,而双手剑乃是两手共持一柄长剑之剑技,听闻天下间原有四大剑宗精善双手剑术,虽说源远流长,可在前朝之前,因兵祸战乱道统断绝,毁灭殆尽了!

戫儿叹息半响,问道:“是哪四大剑宗?姐姐且告诉戫儿吗!”

“我所知也不甚详,只知有齐鲁剑、汉唐剑、荆楚剑、幽燕剑。齐鲁剑者,其力千钧,纷繁变化,铁剑抖时成如彩绸,破敌若铁锏,虽只常于劈、刺、撩、洗,然确有搅动乾坤之力,破风断云之能。如今其法不传,甚是可惜!”

“其法不传,大王又怎使得?”戫儿手托香腮,水婈君一怔:“此节我未曾想到,老师剑势精纯圆熟,想来却得了古人真传,且又有新招创出,去粗取精,也说不定!”

门外人声笑道:“吃过午饭再谈。”

二人闻声迎出来,无不喜悦,摆好托盘让他坐在上首,元曦却只吃了些蜜枣,饮了些香茶,舌尖如蜜,口中含香,心神舒泰调和之极,心有愧疚:“女儿国主待我甚是客气,又特制了这些饮食,颇能助人修行,是我心眼小了。”

闻诗戫鼻子特灵,闻到蜜枣香茶之味,笑道:“戫儿怎么闻到一股女儿花香!”

水婈君亦仔细闻来:“若有若无,似在枣上,又似在茶中。”

元曦大窘,拿起一半的枣子放回食碟,便即起身在外闲逛,周身混不自在。不多时二女亦食毕走出。

“吾儿,且近前来?”

“是,老师!”夏王招手,婈君上前。

夏王目测她身量,在墙上刻上一道印,用墨尺量了,而后朝海边走去。挥手间海中飞出万千柄斑驳铁剑,铁剑汇聚成一股铁流,飞掠二人之前,遍插于地!

二女被万剑浩瀚气势所吸引,惊骇无言。夏王从地上拔起三柄长短不一双手长剑,将第一把递给婈君道:“握住剑柄,剑尖朝上!”

“是!”水婈君手握剑柄,贴近剑格,剑刃过其头顶一拳有余,夏王点了点头:“此剑刃长四尺三寸,和剑柄共五尺三寸,略长几分,用之习练齐鲁剑术,却也合用。”

(注,手握剑柄,手臂垂直,剑尖过耳是单手剑长度,剑尖过头不足一拳是双手剑适合长度。)

水婈君激动万分,便欲拜师,元曦摆手:“待这些琐事完成,再拜师门祖宗!”

“是!老师!婈君感恩!”水婈君欣喜得泪如雨下,闻诗戫欢喜蹦跳拉住她手。

“齐鲁之地自古便流传双手剑术,前时吾儿已然说之,抖动如鞭,搅动如枪,圆转如狂风,奔流如大河,以剑力催动剑招,其长逾规矩,其重逾制度,乃以剑力克敌制胜之霸道剑术!”

夏王神色傲然,水婈君甚发崇敬,将此剑入鞘,郑重收好!

“再依法试过此剑!”夏王又递来一剑,比前时略短了些,可仍旧超过单手剑制,水婈君握之,剑刃尚及头顶。

“此为汉唐剑,传承不知几千百载,而其精要,便在一个快字,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太长太重,便难展其优势,若再短小,不若便用单手剑罢了!”

水婈君仔细量下:“刃长四尺,和剑柄共长五尺!老师,此剑甚是合适!”

“然也,再试此剑!”夏王递来最后一把巨物,闻诗戫惊呼掩口,水婈君因天生力大,双手持握,并不吃力:“老师,此剑太长了些!却如何使得?”

元曦笑道:“荆楚长剑之术,其长如棍,亦宜量身定制,此剑刃长五尺,柄长两尺,合共七尺,刚好够吾徒儿所用,这般兵刃舞动之时,必以简洁明快为要,大趋阴阳之本质,然其心法与招数之精要则以繁复变化为长!一揭一打、一起一落,有进无退,天下无敌!”

戫儿眉头微皱:“大王,招式要简洁,心法要繁复,那到底是简洁还是繁复?”

“在外人看来,招式简约,可实则变化万千,想来应该还是繁复的。” 夏王未语。婈君已答。戫儿却颇见夏王赞叹欣赏之神色,笑道:“想来水姐姐猜对了!”

水婈君手握剑格之下,但觉此七尺长剑重心只在剑阁之上数寸处,大感奇异,仔细瞩目,方才发现剑刃极细、剑柄又多处金灿灿、黄橙橙之物,乃为黄铜制成,旋即笑道:“原来如此,徒儿明白了!”

闻诗戫本待夏王递去最后一剑,谁知他竟袍袖一挥,将满地铁剑倒卷入海,踪影全无!

“幽燕剑术,所用之剑无可无不可,虽尚有形,却已踏入无形之门,因势利导,破尽天下。”

水婈君只静听,闻诗戫不由得问道:“大王,依您所言,四门剑术均称无敌,该是哪一门最厉害!”

“修到深处,或是我厉害些,也或是你厉害些!”夏王笑着轻抚其头,戫儿做了个鬼脸:“原来大王也是不知!我可见到明明还有一……”

元曦做了个手势,闻诗戫冰雪聪明,面带嬉笑,闭口不语。水婈君低头深思,却未听到二人说话。

“徒儿,看仔细了!”元曦说罢,撩起长衣,露出内穿长裤,拾起婈君那把五尺三寸长剑舞动起来,闻诗戫惊慌闭眼,良久方才张开,叹了口气:“吓死戫儿了!大王也不知会人家一声!”

元曦手中剑只劈、刺、撩、洗循环往复,其势连绵不绝,劲节分明!时而剑尖如彩凤点头,时而刃身如青龙探海,又势如狂风、圆转激荡,又势如长河,奔流不息!水婈君骇然变色:“这剑乃是纯钢锻造,虽然锈迹斑驳,却也非是软剑,怎能用的如同彩绸一般飘逸灵动,不知要几许功力方能如斯!”

夏王为达教学之目的,已刻意减慢剑速,可在婈君眼中仍旧快如闪电!

“学剑未成先学步,追风踏日分阴阳!

绕转进退疾下势,起落崩挂弦劲张!”

元曦舞剑时不忘提醒,水婈君恍然大悟,仔细观看老师步法,细细用心记下。又过了盏茶时间,元曦收剑而立,却已将此剑意演练了三番:“且自习练,待我安顿戫儿,少许便回!”

“是,老师!”婈君接过长剑回忆前时老师所传如长枪大戟一般齐鲁剑法,心中燃起一团烈火。

戫儿神色落寞:“大王……”

元曦叹道:“戫儿,吾知有涯,教不得汝什么,然有二人该与汝甚是投缘,这三年间悉心教导,定可使汝脱胎换骨,到时文武兼济,岂不美哉。”

“可是,人家……水姐姐……”

“晚间汝自回来时处,同吾徒儿一起休息便是!”

“真的!戫儿还以为三年间又要孤独一人!”戫儿大喜。

夏王带着闻诗戫沿陆桥走了顿饭功夫,便至一岛屿处,岛上却也鸟语花香,十分幽静。庭院树下传出诵读之音,屋中又传出琴声,甚是悠扬婉转。

那西星闻知元曦,便即收起书籍,合上院门,唱到:“大王止兮,无逾我壁,无摧我苗裔兮。畏人言兮。”

元曦笑道:“奈何惧之,君何待也,我知错也!”

堂上女子见他二人状态,失声而笑,亦来插嘴:“大王止兮,无越我篱,无掘吾禾兮。畏人语兮。”

元曦本待言语相激,又觉不妥,继之愁眉不展,愤而拂袖:“他两个顽固至极,如滚刀肉一般,吃软不吃硬,我今不过问了他一句‘汝夫人可好’,西星便记下仇恨,这也罢了,此时夫妻两个合起伙来对我!简直莫名其妙之至!”

正在夏王没道理处,闻诗戫笑道,

青青如竹,信直且濡,彼其之子,舍命不复。

清清如溪,指如柔荑,其情濊濊,君其知兮!

(注,濡,rú,柔荑róutí,多用来比喻女子柔嫩洁白的手,濊huì,水多且盛大之意。这两句话大意便是借竹与溪之品德,夸赞薛辛河与水心慈。二人自然大为受用。)

西星甚觉有趣,还待考较,那女子本名水心慈,字和颜,与薛辛河乃是一对冤家,却谁也不愿戳破,是以这许多年仍旧各居一屋,相敬如友。水心慈刚刚闻听戫儿之言,大起知己之感,不再与夏王说笑,横了西星一眼,便即开启小门,对夏王与戫儿笑道:“且进来吧!”

元曦笑道:“此女聪慧,在下才疏学浅,还望汝二人能好生教导于她。”

“时日久乎?”水心慈问道。

“三年为期。”

“日常饮食如何?”西星则问。

“如庠序,三餐自在吾家中。”

(注,庠序xiáng xù,学校之意,殷代叫庠,周代叫序)

西星与和颜相视一眼,纷纷点头,元曦大喜过望,对二人深深一礼,却不敢再说什么,倒退十余步,这才转身离去。

闻诗戫仔细打量面前一男一女,但觉二人潇洒出尘,一股诗书气扑面而来。

“好妹妹,你叫什姓名?”水心慈觉得戫儿甚是可爱,不由拉住她手笑问。

“我……”戫儿本想回答,西星笑道:“小妮子且出谜语,待我二人猜上一猜,方有趣致。”

闻诗戫欢喜雀跃,略微思索,便道:“小女子且试为之,若是不成,哥哥、姐姐勿笑。”

西星笑道:“但说无妨。”

和颜心思:“这般事,大凡不过藏头、露尾、拆字、幽指,然若是才力甚高,纵然俗套亦成佳句。”

戫儿搜了搜嗓子,吟道,

远近东西两扇门,物广人微来去繁。

谁人识得趋避辞,举世安得是非言。

舒文为志登广寺,持性纵情启高轩。

不宜提笔切卖弄,邦国山河多玙璠。

闻诗戫念罢,水心慈一惊:“这小女子好生厉害,‘远近东西两扇门’乃是耳,‘物广人微来去繁’乃是穿耳如门,和在一处便是个‘闻’字!”

“中四句乃是拆字、露尾、幽指,‘言辞’在前,‘寺轩’在后,且又‘舒文言志’、‘持之性情’,只得一个‘诗’字!可最后一句……”西星与和颜相视一笑,同时拉住少女:“汝名可叫‘闻诗戫’?当真好名字!”

戫儿大惊:“呀,本来我最后两句已然辞穷,当即胡乱说的,哥哥姐姐怎猜到的。”

“前番你用了露尾,这两句定是藏头。”西星一笑。

“不宜者,也,邦国者,也。合在一处‘戫’也,果然是‘才富天下有,诗戫满经纶’!”

闻诗戫听他二人夸奖,面色羞的大红,又做惆怅:“哥哥姐姐当真一对,若是谢大哥哥对我也能这般知心,该有多好!”

西星还待卖弄,被和颜一把掐住耳朵,高声呼喊!闻诗戫掩口而笑,西星手抚耳根,心中恨恨,却不敢出言,和颜笑道:“我叫水心慈,他叫薛辛河,以后姐妹相称,便是一家人了!”

戫儿大喜,三人围坐一处,戫儿笑道:“时辰尚早,不如……”

薛辛河如何不知闻诗戫性子,心中不住思量:“元曦兄将这小姑娘交给我二人,绝非是要教她三年琴棋书画这般简单,乃是调性情,教其正术。”想到这里,他便叹道:“大王创不世基业,天下亟待人才,诗词之属,难堪大用,不如学剑。”

“呀!”戫儿大急,甚是为难,水心慈掩口而笑,转入屋中弹奏瑶琴、西星吹洞箫,二人合奏,戫儿惊觉身子轻飘飘飞起,身周无数刀光剑影浮现,然风姿曼妙,却令人难以抗拒,便即睁大眼睛,身随其舞!

“这孩子悟性绝顶!”西星与和颜甚喜,三人如在云端共舞一般,混忘记时辰,直到戫儿腹肚中甚饿,‘呀’的一声轻叫,水心慈停琴笑道:“快回家吃饭。”

“是!”闻诗戫一蹦一跳沿陆桥奔跑,不多时回转小屋外,呼喊道:“姐姐!大王!”

“姐姐!”戫儿不见二人,甚是奇怪,本欲跑到厨下拾取午时剩餐饭,谁知竟不翼而飞,一时又饥又饿,只得回转和颜处。西星看到戫儿神色,取出屋中食物,和颜摇了摇头:“大王嘱咐过,不可在此饮食!”

西星笑道:“随缘而来,随缘而往!既来之则安之!吃吧!”

“谢谢哥哥!”戫儿大口吃起西星递来糕饼,只觉说不出的美味。

且说两个多时辰之前,夏王将戫儿托付给西星夫妻二人,便即回转自己居处,远远看去,婈君长剑随身而舞,腰脊游动,如若长龙,以步法牵腰身,以肩背传手臂,长剑如风似火,大有章法!

“婈君徒儿胜过患之与博恒那两个顽劣子多矣!”元曦观看良久,忽觉不妥:“吾徒儿身段娇柔,若不仔细观看,便难指点其身法、步法,若细看之,岂不大违人伦!”

水婈君气机敏锐,回头一看,夏王果然立于身后,忙即收剑而笑:“老师!”

元曦目视婈君,忐忑道:“婈君,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父女、母子尚且不便……我看还是……”

“能得夏王传授一二,已是婈君大幸,岂敢他求!” 水婈君强忍悲痛,微笑以对,元曦心下不忍,昂然道:“罢了!且随我来!”

“大王!”婈君忐忑。

“且认师门宗祖!”元曦回首一笑,婈君喜极而泣:“谢师父!”

元曦头前带路,婈君身后跟随,二人穿过界门,再度回转‘桃源秘境’,此刻山谷中炊烟袅袅,甚是平和:“此处名为隐士谷,乃吾师父、师祖旧时所居之地。现今不知他们二老如何!”元曦朝东海之处眺望,不胜叹息。

“老师,难道师祖、太师祖都已不在华夏?莫不是飞升了?”

“何来飞升?华夏仙人眷顾苍生,常在大千之中走动。”

“竟是如此?徒儿却不曾见到。”婈君奇道。

龙形虎跃飞神剑,透彻三清上紫霄,

功名利禄莫问道,孽海兴波路迢迢。

红尘不灭虽神通,丹心无尘意焦嶢。

梦幻沧桑千人面,誓渡天下尽逍遥!

元曦豁然一笑,水婈君心胸大为开阔,喃喃自语:“梦幻沧桑千人面,誓渡天下尽逍遥!”二人再度走进小院堂屋,夏王取出三幅画像挂在墙上,一副居中,一副在左,一副近前。

“这位乃是吕祖,曾传我至高绝学,开后世玄门修行之法!徒儿需先拜过!”

水婈君大为惊讶:“老师,莫非这便是您刚刚诗中所言之仙人!”

“吕祖渡尽天下之志,我辈修行者谁人可及!”元曦满眼崇敬,对着画像跪下磕头,水婈君慌忙伏下身子,亦学师父样子跪拜,抬头时,那画中人竟抚须而笑,婈君抬首时大为惊讶!

“怎了?”元曦起身问道。

“没……没甚……”她旋即又忐忑问道:“老师,我见道场中常设香案,为何……”

“吕祖老师尚在人世,又非仙去故人,要那些俗物作甚!” 元曦大笑,又旋即正色道:“平日心中念及祖师,亦需正心诚意,不得心存杂念!”

“是!弟子谨记!”水婈君再度叩首三次,待第四次时被元曦扶起,回身笑看左侧近前些之画像:“这位是老伯……。”

“老伯!”水婈君但见夏王神色温和,似乎在回首往事,轻声呼喊:“老师!”

“这位是本门凝阳祖师,开逍遥一派,我之剑术泰半乃是老。。。。。凝阳祖师所传。且拜过了!”

婈君恭敬再拜,回头细看厅中那副孤舟渔翁坐钓之画,问道:“老师,凝阳祖师便是此画中人?”

“吾徒儿聪慧!确然如此!”

水婈君笑问:“可是辅佐周文王、渡伍子胥、欲载楚王熊羽过江东那位渔人?”

元曦一愣,不置可否,心下暗笑:“汝夫妻当真一体,随博恒不过这点日子,便顽皮至斯!”

水婈君心生崇敬,又待再拜,被元曦拉起。

“这位是我师傅!子不敢言父之名,师父他老人家姓赵名不惑!我之根基如是广博坚实,便为师父悉心教导之故!可惜弟子资质鲁钝,却只得他老人家皮毛之一二,不能传之后世,惜哉!惜哉!”

婈君拜过三祖,又欲笑问,元曦面色大红,那容她开口,当即假意面色严峻。婈君又笑又怕,方才恭敬进茶,元曦坦然受之,旋即收起三幅画像,那吕祖相却自己卷起,捆做一处,婈君看的大奇。元曦见怪不怪,微笑收入箱子中,郑重藏好。

“夫人好手笔!”婈君心思活络:“这三幅画像中,赵不惑祖师那一幅出自老师夫人之手,确然无疑。”

元曦心念电感,回首看去,一时叹息,一时失笑:“为师这点隐私全然被汝等几个顽皮猴儿知之矣!”

水婈君花枝轻颤,掩口笑道:“非是弟子不敬,乃是老师平易近人。”

二人走到屋外,元曦便问道:“我观徒儿刚才已得了些许剑法精要?且演示一番我看?”

“是!”婈君抽出五尺三寸长剑当即演练,不窥门径者只觉得招式索然无味,然通晓剑术之人但见杀机阵阵,婈君剑术尚不精熟,初时几招只以双手手腕扭动,再行数招则是臂膀发力,再观看之方能背脊牵引,真力周流全身,剑力直通末节。水婈君功力尚弱,此时却也能搅动丈许气机,长剑往来,刚柔互济!

“壮哉!且让为师考较一番!”元曦大喜,翻手取来院中一柄六尺长剑,二人对攻!水婈君顿感压力大增,两股剑气纷纷扰扰,自是力强者胜、变化者胜!元曦压制功力,剑技却全力施展,只在关键处绞而不动、凝而不攻。

“一处!”水婈君身露破绽之时便即默默记下。

“两处!”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唯自知者方可勇猛精进!”元曦甚慰。水婈君与夏王对攻一个多时辰,方才撩开长剑,收剑而立:“老师,徒儿刚刚身周三十五处破绽!”

“汝真力增长,何其快也!”元曦抚须一笑,婈君亦甚惊骇:“确是如此,前番老师以剑相攻,徒儿不过顿饭功夫便力尽昏阙!”

“若是不累,为师变换招数再来!”

“谨遵师命!”

夏王此番取了一把四尺长剑,与水婈君五尺二寸长剑对战,身如鬼魅,剑化残影!婈君心下冷静,并不与之竞速,仍旧使用前番招数,大剑纷繁起,风云自可破!元曦欢喜不尽,渐渐加快剑速,但觉婈君无法招架之时,便即收招,仍觉意犹未尽:“怎样!”

水婈君闭目凝思,微笑摇头:“前番剑术尚可对敌,这汉唐剑法。。。。现下却无法可施!”

“且再来对敌荆楚长剑!”元曦大笑,欢喜之余有些躁进,手中摸出一七尺长剑,水婈君凝神对敌,却不想老师只是长剑一掀,婈君舞动大势,老师长剑一斩,那股搅动风云之力竟被化解!婈君骇然无措,元曦踏步上前,再度一掀!

“这!怎会又是这般!”水婈君奋起十二分精神,剑上运起十成功力,元曦仍旧一打,便即烟消云散!这般反复十个回个,婈君已然退了十步,心下越发焦躁,一阵急切,弃剑于地,双脚躲地,委屈道:“老师欺负人家!老师欺负人家!不打了!不打了!”

元曦哭笑不得,拾起剑来:“是为师太过心急,闪电法尚未学过,便对拆荆楚剑法,该当等你年齿长些,方才习练。”

水婈君看到老师认错,噗嗤一笑,接过长剑,碰触手掌,一时但觉冰冷之极,惊讶道:“老师,你怎了……”

元曦身遭电击,又回想起些许往事,大觉不妥,恍惚之极,二人却均未察觉到那一丝十邪散之气已然侵入水婈君身中。

“怎……怎会这般感觉!”婈君面色大羞,方始明白老师前番那‘男师不传女徒’之言,二人正尴尬处,元曦忽然大惊失色:“徒儿,糟了,我们在此练剑已然半日,那世界中已经过了五天,戫儿吃喝谁人照顾!”

“呀!元曦哥!”回雪端着一大盘饭食在旁等候许久,二人顾不得解释,当下取了食物火急回转。待走到了和颜所在之处,戫儿正与她二人吃茶饮酒。元曦面色惨白:“戫儿,难道你食过了……”

“是呀,大王,水姐姐!西星哥哥做的糕饼当真好吃!”

元曦起了不祥之感,薛辛河却道:“度心、虎臣、胡成、禹驰几个都曾吃过此处食物,也无甚不妥,若怕戫儿有恙,来日不再食便罢!”

夏王运聚无上功力凝于两目,仔细端详闻诗戫,一股缥缈气息竟盘踞五内,金木水火土已然打成一片!闻诗戫尚不明白因果,仍旧小口慢嚼糕饼,吃着香茶,却不知此世界中所生五谷之气已然入体。

“看来此处所生五谷亦与华夏无二!此事却仍是吾疏忽!来日还需小心!”元曦并未见到凶险气象,长舒了一口气,水婈君笑道:“老师,不若这样,便让回雪姐姐备些蔬果米面,搬运此处,我和戫儿妹妹自作吃食,便不必日日劳烦老师往来。”

“汝这徒儿当真恭孝!”西星点头。

和颜观看水婈君,只觉她身上气息真真熟悉,凝目细看良久,真切问道:“妹子是哪里人氏?”

水婈君亦觉水心慈面善之极,却不知如何回答。

“和颜姐姐,这位便是我和你们常提到的水姐姐!”戫儿说道。

元曦本欲催促水婈君离去,却被和颜打断:“如大王这般严厉督促,纵然再勤奋之徒亦必心生恐惧,修行不进反退,且让她两个在我这里玩上半日,再去练剑!”

“也罢!”夏王自思前番教导博恒、患之之时,亦甚是急躁,一日之内恨不得教来一月之事,当下暗暗摇头:“四大剑宗虽难分高下,然以难易而论,该当是齐鲁剑之纷绞法为易,汉唐剑之闪电法次之,荆楚剑之起落法再次之,幽燕剑之出手法则最是艰难!今日婈君尚未熟之最易者,岂能挫其锐气!吾当真是糊涂之至!”

三女聊在一处,甚是欢快,元曦叹了口气,坐下与西星饮茶。

然顾幼锋所在之处,便未能这般轻易消受。羽先生教徒甚严,虽克制功力,招数上却倾尽全力。今日博恒仍旧一败涂地,长剑再被击飞!

“方才半个时辰,拾剑!再战!”羽先生持剑而立,顾幼锋叹息:“先生招数厉害之极,小子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当真难哉!”

“非吾强横,乃尔无用之术甚多!”羽先生一语中的,眼中闪烁冷电。

“然也!先生看的何其通透!身边亲友或有求于吾,萍水相逢之人亦不愿点破此事,伤吾颜面!凤举大哥那一剑轻巧灵秀,便挑飞我与患之长剑,而萧家五贼身形虽不甚洒脱,却每每直攻我之要害。”顾幼锋仔细回想,当即仗剑而立:“先生,小子已然明白,且在试试!”

“知易行难!观汝本事!”羽先生挥洒间轻巧疾刺,顾幼锋剑化为圆,却又犯了老毛病,羽先生不待他反悔,持剑横扫!顾幼锋大骇,危机中矮身猛刺其小腹!羽先生暗暗点头,变扫为截,又伸腿踢飞顾幼锋手中剑,博恒一咬牙,十指齐张,一爪扼腕,一爪扼喉,如虎扑食一般击去:“先生,小子今日无礼!”

二人相距甚近,来不及挥剑,羽先生冷笑一声,微微提膝,撞其下阴,顾幼锋滚地哀嚎。

羽先生待他惨嚎了一刻,这才冷然道:“你本可以回身稳妥搏击,何故又要身子飞起?当真以为生了翅膀不行!”

顾幼锋面色惨白,手按要害苦笑:“先生忒也狠毒了!”

“敌之狠毒,过吾万倍!此时不痛,来日肉身成醢!”羽先生冷然,“速速起再战!若刺中吾一次,吾自执宰敝膝,亲舀羹汤!”

顾幼锋艰难起身,咬牙道:“小子已得门径!”

“善!”

“这数日间,先生只用吾百一之力,便即一招败我!而刚才用了三招,我便不信,一次也赢不得!”

顾幼锋眼珠一转,不待反应便电闪出剑,羽先生暗道:“便知他欲施偷袭!”

二人双剑你来我往,招招决生死,顾幼锋喘息如牛,羽先生面色如恒,待数十招开外,顾幼锋便即以力相攻,二人双剑一碰,羽先生微惊:“糟了!”

博恒大喝一声,长剑顺势一架,朝羽先生颈项抹去,哪知先生剑力一斜,立时令对手长剑飞出,空门大露,然博恒拼着断一臂,右手点在羽先生眉心出,惨笑道:“先生,可不能说话不算!”

羽先生收剑而立,心情复杂,转过身去,轻声嘱咐道:“待识神恢复后速来!”

顾幼锋纵声高呼喜悦之际,沉在海底烈焰之中翻腾上下,惊的周遭怨灵又奇又惧!

是夜,羽先生当真身着皮制敝膝,亲下厨房,过不多时,便端来大碗美食,温言道:“且多吃些!”

博恒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

夫人看到羽先生这般打扮,一时掩口而笑,顾幼锋甚惊:“师娘一笑当真美如天仙!”

“你这孩子,快些吃饱休息!”夫人面色羞红,给夫君解开敝膝:“难为你这般忍辱!”

羽先生摇头:“若早如此,何失天下。”

顾幼锋听闻二人话里有话,却不多嘴,待吃了无数‘糕饼’‘羹汤’便主动收拾,羽先生与夫人暗暗点头:“元曦虽为益友,却非良师,对这孩子引导之方差之万里,乃有今日。”

“不知那孩子又如何了!”夫人闻言。

“嘿嘿!碰上那厮,有的受了!”

羽先生所言不差,谢无忌在子先生处吃尽苦头,一招半式便即败落,心生挫败之感。

“汝这身法,视若优娼!徒然美观耳!”

谢无忌面无表情。

“若遇郡主之流,做一面首,也该可行。”子先生并不安慰,言语冷热,谢无忌微笑以对:“谢先生教导,徒儿再试一番!”

子先生心底暗惊:“这孩子当真脱胎换骨,我这般数落,他竟毫不心浮气躁!”

“先生请!”谢无忌低头思索良久,再度持剑而立。

“汝来便是!百一之力尚不可敌,何须我来抢攻!”

“是!”谢无忌笑罢,左边一剑,右边一剑,攻速奇快,招式朴素!

“好小子!那番花拳绣腿为何不用?”

谢无忌笑道:“被恩师摔了千百次,踢了千百脚,再不敢为之矣!”

且如龙虎兮跃苍穹,

中肱股兮败絮如风,

呜呼哀兮滚地为虫。

师欢愉兮再欲建功!

谢无忌闻言苦笑:“徒儿再不敢了!”

子先生纵声大笑,双手运剑,左挡右拒!谢无忌前后变换,或虚或实,待惊觉剑气时便即远遁,眼角鲜血淋漓,惊叹道:“好快!”

“汝再纠缠半分,这副招子便即毁了!”子先生冷笑,谢无忌仍不变招,然剑上气劲渐渐雄厚,元曦所教剑招根基亦渐渐圆熟,子先生格挡之下,身行后退,无忌之剑却已到后心,以不可思议之角度疾掠,子先生纵身而起,惊险避过凶寒剑气!

“先生用力超过前时数倍,此局想是弟子赢了!”谢无忌强自抑制心头喜悦,子先生感叹:“不过十余日,患之便有此进境,当真不枉我教导。”

谢无忌眼中含泪,正待跪下磕头,却被子先生一脚踢飞,但听他笑道:“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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