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殿内,羽临站在窗前,望着暗沉天空纷扬而下的大雪,就像往日一样,没人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还要站多久。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羽临转身,白樱已经停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羽临叔叔。”
羽临面无表情地回答:“叫我教主吧。”
“教主……”白樱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不安。
“找我有事吗?”羽临又问,声音冰冷。
白樱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教主能不能不要发起这一次两族大战?”
羽临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反问了白樱一句:“说说你的理由?”
“多年之前的两族大战本就是一个错误,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羽临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你为何会认为当年的两族大战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当时你年纪还小,对这件事你又了解多少?”
白樱正要说话,羽临却抬手打断了她:“这样吧,我说说自己对那场大战的理解,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再说出自己的看法,如何?”
白樱点点头。羽临微微一笑,又转过身望着沉沉的天空,那黑暗无比的背景仿似一下子变得色彩斑澜,铺满了回忆的片段。
羽临轻轻一叹沉声道:“其实在很多年以前,我们妖族跟人类就已经是死敌,这样的世仇没有办法化解。也许这些年来你留在人间的时间太长,已经忘记妖族的生存状况。看看我们现在的妖国吧,我们长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我们过得太苦了。”
“可是就算我们已经退让至此,人族还是杀灭我们妖族,取我们族人的妖丹。他们会偷偷潜入妖国,偷取我们盛产的各种晶石,然后卖给他们的猎妖师,最后他们的猎妖师又用这些晶石对付我们妖族。当年你的父亲妖君羽殇为了避免一触即发的两族大战,不顾各方势力反对,执意将妖国的领地减少一半。”
“我们忍让到这种地步,对方还是一再相逼。多年前妖国圣女得到妖君获准,与青龙门掌门联婚,本想借着联姻化解两族的仇恨。却没想到半途之中被北辰亲手所杀。由此,两族大战正式发起。所以我说,这样的仇恨没有办法化解,即将而来的大战不过是当年战事的延续罢了。妖族和人类注定不能和平共处,必须以一方的灭亡作为终结。”
白樱急道:“可是当年那件事,本来就疑点重重。据我所知当年北辰对促成联姻花费了不少功夫,如果他有意要挑起两族大战,他何必多此一举?”
“凡人的心思我不懂,也不想揣测,我只知道人类是善变的。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原本两肋插刀的朋友可以反目成仇人。更何况,北辰杀死红玉的事是随行的千字军亲眼所见,向神树发誓效忠妖君的他们不可能说谎。杀死红玉的那把剑是神剑,不可能仿造。北辰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宣战。”
白樱又说:“我在青龙门生活多年,听到的内幕却不是这样。北辰当年明明在青龙门斋戒沐浴,等候千字军将红玉姑姑送到。当时玄风道人带领十个甲等弟子前去接应千字军,而他们刚跟千字军接头,千字军头领就向青龙门宣战,并杀死了他们本应护送到青龙门的红玉姑姑以示决心……”
羽临神色不见变化,白樱继续小心说下去:“听起来这确实很荒谬,但以我在青龙门生活多年的经验来看,青龙门的玄风道人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他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话来引发大战,相反,当年阻止两族的长老之中要数他态度最坚决。同一件事竟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其中最不合理的一点就是……”白樱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北辰和红玉姑姑彼此深爱,北辰怎么可能会杀红玉姑姑?”
“是谁告诉你他们彼此深爱?”羽临的话有几分怒意。
“是红玉姑姑亲口告诉我的……《念北辰》的琴曲也是红玉姑姑亲手教我,那琴曲本来就是红玉姑姑所创,曲韵里的情意不会作假。”
羽临轻闭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教主,如果能查清当年那件事,说不定人间也会愿意和我们妖国和解。”
羽临轻轻一叹:“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羽临转过身来望着白樱温和一笑:“不管真相如何,这一战已经无法避免。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不能改变。两族在那一战之中死了那么多人,并不是单纯某一方认错就可以化解。那是血的仇恨,只能用血来平息。”
羽临缓缓伸手向前一推:“我们都被命运推着走,已无法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走在命运的前头,尝试去牵引去操控它,而不要被命运踩在脚下。”
“……明白了,教主。”白樱低下头轻声道。
“明白了就好。白樱,你是妖国的少君,这些道理越早弄明白对你越好。也许再过不久,你就是新一任的妖君。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你时刻要记住你是妖君。你时时刻刻都要服从这个身份,即便在面临艰难抉择之时,哪怕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你也只能选择与妖君这个身份相符的决策,只有这样你所做出来的事才会有益于妖国。”羽临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点。
“谢谢教主,白樱受教。”白樱作揖行礼道。
羽临轻轻点头,“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白樱行礼告退,离远之后听见身后传来低微却清晰的咳嗽声。这些声音散在天灵殿的各个角落,成为这死寂一片的宫殿里唯一动感的节奏。
白樱没有回头,然而越走心情越是沉重。宫殿里无处不在的陌生感从四方八面涌过来,像是要把她驱赶出这个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的地方。这清冷孤寂的地方哪里是她想念多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