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川已经离不开酒了。虽然沈岳乔还依然器重他,同情他,对他几乎如儿子一般,但这并不能打消他心中之火:这火来自于妒忌和愤怒,来自于姬英和沈春霖。
夜色已暗。他独自沽了酒从街市回来。摇摇晃晃地如行尸走肉般游荡着。快到弘武镖局时,却见一黑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跃入了镖局。马平川赶紧飞身上了镖局旁边的一颗大树,想探个究竟。
那是一个蒙面人,提着把短剑,行迹十分可疑。马平川心想是遇上了盗贼,正想呼叫,却见那蒙面人直奔姬英的房里跑去,便没叫出声来。他想这蒙面人肯定来者不善,那就让姬英去对付他好了,最好两个人打起来,或者那蒙面人直接就将姬英杀了。他知道能杀得了姬英的人不多,但这个时候姬英有可能已经睡着了,要是那蒙面人趁姬英熟睡而将其杀死,岂不很妙。
马平川这样想着,就呆在树上不动了,他想看看事情的进展到底是否能如他所愿。谁知那蒙面人一进姬英房内,便又马上出来了,中间停留的时间快到容不得眨一下眼睛。
此人轻功非凡,马平川嘀咕着。再细看时,那蒙面人手中的短剑却不见了。这奇怪了,来时明明带着一把剑的,怎么出来时那剑便不见了?是被姬英夺下了?那也不可能,房内并没打斗的迹象,且时间太过紧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平川百思不得其解,不觉间,那酒倒是醒了七分。
其实,姬英也已被蒙面人惊醒,正欲将其劫住,无奈那蒙面人行动神速,竟无机会下手。再看时,那桌上却放着一把剑。月光朦胧中,那短短的剑身透着些黑水晶般的微光。这剑太过熟悉了,太让姬英挂念了。这不是黑煞是什么?
姬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记得黑煞已落入周王府内,自己正恨无法将其寻回。然而今夜却有这神秘来客,将这把珍贵的宝剑送回,然后又匆匆离去,看来也不图什么回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英静下来,细想此事。首先,这把剑肯定是被周王府内的某一人所得,又因为此剑乃稀世之宝,最有可能拥有此剑的应该是朱楠和朱玄。那么谁有可能从朱楠朱玄手中得到此剑呢?按理说王府内的高手有这可能,但他们即使得到此剑,也不会送还给姬英。
其次,这个送剑的人一定是了解姬英和这把黑煞剑的,并且知道姬英是黑煞剑的主人。
最后,此人武功甚高,身材嘛,以其背影来看,应该是矮矮壮壮的……
姬英这样想着,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是道诚师兄。但他又是怎么知道黑煞剑弄丢的事,并且重新夺回这把神剑的呢?姬英决定第二天再去天风楼问个究竟。但眼前紧要的是,如何将黑煞藏好。自己重新得到黑煞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又会引起周王府的妒恨,惹来无数麻烦。但他的屋中空空如也,也没有藏剑的地方啊,想来想去还是将剑藏在被褥底下了。
第二天一早,姬英便借故出去,前往天风楼。因为急于想破解谜团,故而行色匆匆,一路上,竟未察觉马平川的跟踪。
马平川一路追踪,眼见着姬英进了天风楼。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想起那日姬英受伤,万世游与梅娟来弘武镖局看望姬英,万世游又以内功替姬英疗伤,且姬英喊那万世游为“师兄”,想必两人出身同门。再想昨晚那蒙面之人的身材,矮矮壮壮的一如万世游。这样看来,昨晚那携剑进入姬英房间的蒙面人必是万世游无疑了。
剑?昨晚万世游来时明明是带着短剑,从姬英房内出来后便不翼而飞了。这把剑必然是留在姬英房内了。他知道姬英的黑煞丢了,莫非万世游送来的正是黑煞?那剑既已落入周王府,要再夺回来简直比登天还难。那么,昨晚万世游又是如何得来的呢?想必此人夺得黑煞剑并非正大光明的,否则也无须蒙面。根据弘武镖局诸人的分析,姬英的黑煞剑多半是落在了朱玄之手,难道说万世游是从朱玄手中抢得的黑煞剑?
马平川似乎想明白了一切,但他不知道万世游具体是如何从周王府或朱玄手中夺得黑煞剑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未知之谜。所以,他最好暂且装聋作哑,静待时变。但这无论如何是一个大秘密,完全可以左右姬英和万世游的命运,一想到姬英有把柄落入自己手中,马平川便兴奋起来。
姬英已进得天风楼,梅娟笑脸相迎,但这笑中似乎带着一丝尴尬。姬英抱拳,向梅娟打了招呼。
梅娟道:“姬英啊,又来看翠兰啦,真是难为你了。可是我跟你说啊,事情可能……可能有些变化,出了点状况。”
姬英道:“什么事情?出了什么状况?”
梅娟道:“就是你和翠兰的事啊。本来嘛,你说你和翠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瞧着是打心眼里欢喜,那日还亲自来镖局给你说媒。可是现在,唉,都怪我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事先没了解清楚,那翠兰原来和那宋庭霜宋庄主有点那个意思,哈哈,这个,我不说你也懂的。”
姬英听得一头雾水,但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翠兰姑娘样样出众,定会有君子豪杰欢喜爱慕,何况宋庭霜庄主英风锐气,富甲一方,翠兰姑娘与他投缘也是很正常的事。。”
梅娟道:“姬英啊,你说这话我可是听得很难受啊。其实,依我看啊,你比那宋庭霜好一百倍,哈哈,只是翠兰与他相识在先,日子一久,两人难免互生情愫。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洛阳城比翠兰好的姑娘有的是,等改日姐再帮你物色物色,挑个比翠兰好的,气气她。”
姬英道:“梅姐一片好意,姬英不胜感激。只是今日前来,本是来见万掌柜的。”
梅娟道:“哦,是这样啊。老万,老万哪,可能倒马桶去了,你等等啊。老万,老万哪。”
万世游听得河东狮吼,赶忙跑了过来。一见姬英在,便客气地打了招呼。
梅娟道:“人家姬英是特意来看你的。你别忙了,陪姬英好好聊聊吧。”
万世游道:“店里人多嘈杂,到屋里谈吧。”
姬英答应了。并随万世游穿过边门,向内屋走去。这时,莫翠兰正好端着一叠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姬英来了,自是惊讶非常,姬英因为刚听梅娟说过莫翠兰与宋庭霜之事,心里正有些许失落,此时见了莫翠兰,心里竟有一丝难舍。两人就这样痴痴地看着,直到万世游咳了一声,两人才意识到有些失礼,莫翠兰红着脸速速出去了。
万世游将姬英请进屋里,倒了茶,问姬英是否有事找他,还是随意来看看。姬英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师兄,如今只你我二人,我想问昨晚送剑那人是不是你?”
万世游道:“昨晚我一直在酒店,没出去啊,哪曾送过什么剑啊。”
姬英道:“你可知道我黑煞剑遗失的事情?”
万世游道:“黑煞剑遗失了?不知道啊。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姬英便将如何夜入王府去救沈春霖,如何丢了黑煞剑之事向万世游说了一遍,万世游边听边点头。
姬英又道:“可奇怪的是,昨晚有一蒙面人,突然闯入我屋内,将黑煞剑放在桌上便走了。我回想此人身形与师兄相当,况且师兄也认得黑煞剑,另外,除了师兄,别人得到黑煞又有谁会主动归还呢?师兄,此事关系重大,请你不要再瞒着我了。”
万世游好一番沉思,终于决定向姬英说出自己救人夺剑的整个过程。
原来那日周王在天风楼预定了几道名菜。到了中午时分,菜便悉数做完了。万世游觉得那菜是周王府所订,理当自己亲自送去。便和梅娟打了招呼,自己亲往周王府送菜去了。
王府管家钱伯升引领万世游进入王府。那钱伯升见万世游身材矮胖,走得太慢,便唠叨道:“王爷就在前面的‘荣寿堂’,你不能走快点吗?”
万世游道:“我怕菜洒了,所以走的比较小心。”
这样说着,便来到荣寿堂前,那钱伯升正要进去向周王禀告时,一小厮却急匆匆跑来,贴着钱伯升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那钱伯升脸色一变,边打手势边小声对万世游道:“我有事去去便来,你在此稍候片刻。”说完便撒腿跑开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万世游一人在荣寿堂前了。万世游听得屋中似有人谈话。便凑上前听了听。这才听到了周王父子劫杀弘武镖局的整个阴谋,席间,朱玄又谈起姬英遗落的黑色宝剑,并决定用此剑去杀弘武镖局的众位英雄。
万世游听得真切,在王府时便已下定决心要出手相助了,如此,也便有了后来救人夺剑之事。
万世游先是认出了朱玄和他手中的黑煞剑,再以“擒贼先擒王”之法奇袭朱玄,将其制伏。其结果完全与先前判断的一样,所有人都不敢动了。金鸾等人也就借机死里逃生。
眼见金鸾他们逃远了之后,万世游又以手势让王府众高手撤退,复将朱玄劫至一偏僻处,将其击伤后,夺了黑煞剑,这才慌忙逃开了……
事情的始末就这样说完了,姬英听得热血沸腾,但同时也心惊胆战,眼前这个矮矮胖胖的师兄着实令人敬佩,他根本想不到,平日里一副胆小怕事模样的师兄,竟有这种直捣虎穴的英雄气概。
正感动间,万世游却出乎意料道:“师弟,不瞒你说,我现在还真有点怕了。当时这样做,全凭着一股子血性,事后我是一身冷汗啊。此事要是被周王知道了,你说我如何是好?我自己死就死了,我担心的是你嫂嫂。”
听万世游这样一说,姬英也忧虑道:“师兄救人时,可曾留下什么把柄吗?”
万世游道:“关于这个,我早已前思后想多时,但想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当时连话都没说,一切都凭手势。”
姬英道:“洛阳可有人知道师兄精通武功吗?”
万世游道:“自下武当山后,我便再没试过一拳一剑。”
姬英道:“既如此,我看周王不会怀疑到师兄身上的。”
万世游道:“是啊。我自开了天风楼,凡事以和为贵,谨小慎微,连吵架都不敢。老实本分,胆小怕事那是出了名的。我想来想去也觉得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这样聊着,双方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两人又约定日后不再提起此事,便又把话题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姬英与万世游谈了许久,快到中午十分,酒店的生意忙活起来。姬英便不好打扰,打算告辞回去了。
莫翠兰正在擦桌子,见姬英出来,偷偷地看着他,姬英也发现了这束蕴藏着复杂感情的眼光。他本想走过去与莫翠兰说上几句,但莫翠兰却把眼光避开,继续埋头擦起桌子来。姬英只好作罢,只是随便与梅娟说了一些道别的话,便出来了。
姬英一走,梅娟便把莫翠兰叫了过来。
梅娟道:“哎,一定是看上你了。”
莫翠兰被梅娟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有些发蒙,问道:“谁呀?谁又看上我了?”
梅娟道:“姬英啊,姬英看上你了。”
莫翠兰的心感到微微一震,难为情道:“姐,你别瞎说了,人家是来看姐夫的。”
梅娟道:“就你这榆木脑袋,也就知道舞枪弄棒的,你懂啥?男人的心思我最了解,他表面上是来看你姐夫,实际上是为着你来的。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懂吗?”
莫翠兰摇摇头,表示不懂。
梅娟道:“料想你也不懂。男女的事情啊,全洛阳没人比我懂的多。但我告诉你啊,姬英虽然也不错,甚至我以前都相中了他,但跟宋庭霜比又差了一截,其他没什么,主要是银子的问题。那宋庭霜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姬英是一贫如洗的道士,你自己可要想好啊。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要是你,我是绝对会选择做墨梅山庄的女主人的。”
莫翠兰道:“你当年年轻美貌时,也有不少公子王孙想娶你,可你还不是死心塌地的嫁给了我姐夫。当时,我姐夫也是一无所有,你不也无怨无悔。”
梅娟道:“所以我现在不是一直在感叹‘所托非人’吗?我要是以前嫁了公子哥,哪能这样辛苦……”
梅娟正一个劲地感慨着,抱怨着,莫翠兰是使劲地推着她的胳膊,因为万世游已不知不觉到了跟前。
梅娟不以为然道:“哎呀,你别推了,我早知道老万在后面了,他的气味我十米远都能闻得出。无所谓,这些话我都唠叨了几十年了,他听得都能背下来了,是吧,老万?”
万世游连声道:“是是是,夫人受委屈了。”
梅娟一摆手道:“行了,去库房取瓶墨水来,柜台没墨水了。”
万世游听话地回库房取墨汁去了,莫翠兰也笑着走开,继续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