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照旧是热的,六月的风,也照旧的刮着。可刮来的风却像大东北的冰凌,撕扯着柳儿家的小院子。
这座院子也就没了往日的阳光和温暖,灰蒙蒙笼罩着里面的祖孙俩。
院子里难得来了个送邮件的中年大叔,这人喜悠悠的递给吴鑫人一个小木头邮箱,说道:“大爷,签个名吧,越洋来的,应该很贵重,花了高价保邮的。您是有美国亲戚吧?这年头挺火的。”
吴鑫人连头也没抬,接过笔,眯着眼在上面摸着写。
那人道:“等一下,你签的是谁呀,这上面是吴春柳。”
“我是他爷爷!”吴鑫人没好气的把笔扔回去。
他进屋,把手里的木箱挥了一下,想了想又没扔。
看看死气沉沉的里屋,找了个螺丝刀一点点撬开。
里面是个塑料包裹。他一一打开,一盒磁带,一张本地银行的支票,别无他物。他摸着支票上百万的数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被侮辱的愤怒,还是委屈中的安慰,他自己也搞不清了。
叹了口气,他推开外孙女的门,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己退了出去。
这两样东西自然是那盒磁带最吸引柳儿,她忙不迭的拿过录放机,把磁带放了进去。
按下开关时略略迟疑了一下,有些害怕听到不想听的东西。
沙沙的声音响了一阵,里面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柳儿,”
天凌,是她的天凌,柳儿抑制不住地涌出泪来。
可磁带里仍是沙沙声,过了一会儿才又响了起来:“柳儿,”
还是孤零零的那一句,多了点磁性。也许是机子失真,也许是哭过后的鼻音,反正是天凌无疑。
几句柳儿喊过后,天凌才说了句:“对不起!”
柳儿颓然坐在凳子上,这才觉察自己刚才是抱着多大的希望,这句对不起把她打回了原形。
她无力的趴在桌上,默默听着里面的告白。
一连几声对不起,天凌啜泣了几下,才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你恨我骂我都可以,但请你一定要听完我的话。我爱你的心没变,只是不得已。我的堂哥死的很惨,是一起人为的车祸,柳儿,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本想与你共度一生,为你挡去这些风雨,可我做不到了。”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道:“堂哥生前就是能独当一面的子公司总裁,事变后公司被对手挤兑,我不能置家族利益不顾。柳儿,我也曾为了我们的婚姻力争过,可我改变不了现实。爸妈因我的固执几乎给我下跪,柳儿,我不敢放弃我的责任啊。我,”
天凌的抽泣声清晰的传进柳儿的耳朵:“我不能,不能逃避这一切,却要负你。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以诚相待,这次我不想一声不响的消失,也不想瞒你实情。今年国庆我要订婚了,是为了集团的利益,以后我不会再有爱,有的只是交易。我们的爱我会存在心里,那是我今后唯一一块纯净的地方。至于孩子,”天凌又哽咽了:“流了他吧,不想让他拖累你。”
柳儿已经抚着小腹泣不成声了,听着天凌最后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句忘了我吧,突然里面啪得一声像卡了什么东西。
之后,除了沙沙声,再无动静。
柳儿心沉到谷底,冲着磁带哽声怨恨:“你个傻瓜,你以为这样就行了,我怎么办?还有孩子,我,我--舍不得”
一连几日的街头巷尾柳儿流言热度也降低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不知道哪条街哪家的新闻又成了主打。
王洛勇家的大门外,柳儿已经徘徊了很久。
她是天黑后才出门,又耽搁很久,也不知几点了,更不知洛勇还出不出门。
正当她无望时,洛勇却从外面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洛勇感到意外:“是找我吗?”
说完拉她离了院门口,在一棵椿树下站住。
柳儿调整下情绪,才认真道:“洛勇哥,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当然,我从小就喜欢。”洛勇不知她的意思,照实回答。
“那你帮我个忙,”
柳儿咬咬嘴唇,下决心道:“你娶我。”
洛勇一愣,觉得事发突然没准备:“你,是说,现在?”
“是啊,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你了解我。我不急,你好好给家里商量。进门后,我会多干活,不会拖你后腿。只要—只要,”
柳儿本意是想说。只要帮她留住孩子,可这话很难开口,迟疑时,就被洛勇打断了。
洛勇道:“听我说,柳儿,我喜欢你是真的,可婚姻急不得。你想,这天凌刚刚走, 你不是得---”
柳儿突然笑了,是的,她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便羞愧的打断他道:“对不起,我忘了,我是个脏女人,你怎么还会要我呢。”她返身就走。
洛勇从后面拉住她:“你去哪儿?听我说,给我个时间,我会说服我爸妈。”
他想起刚才出门时妈说的话:这柳儿若是以前干干净净的妈还能考虑,现在名声都这样了,你愿意捡这绿帽子,妈还嫌丢人呢。以后决不能再与她来往,让人一块戳脊梁骨。
柳儿站定,问道:“我问你,是你爸妈嫌弃我了,对不对?不娶没关系,我只想问你,你嫌我吗?”
“我,”洛勇愣了一下,别看他平时话多,有啥说啥,可这嫌弃的话却说不出口。
柳儿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吧。”
“你知道什么啦?天这么晚,你上哪儿去。回来!”洛勇还要跟着。
柳儿一脸怒气:“咱们又没关系,你管我干什么,当心脏了你。”
“别闹,柳儿,你先回家,这事以后再商量好不好?”
“我只想告诉你,我不脏,也不是狐媚子。我和天凌是在一起过,也有了孩子,可我们是纯洁干净的,谁也不欠谁。”
说完柳儿头也不回走了,撂下一句:“你别跟着,你再跟着,我现在就去跳湖。”
柳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也无路可走。恍恍惚惚就到了那天与天凌相会的地方,境是人非,犹如隔世。
黑夜中草木朦胧,依稀记得那日的缠绵之地,清泪顺着脸颊流下,竟是像心一样是冰的。
身后草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胖大的光头钻了出来,嘻嘻笑着。
柳儿一惊:“丁大哥,你怎么跟踪我?”
“我保护你呀,你看这儿多黑,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碰上坏人怎么办?”
“我不用你,”柳儿说着要往回走,被这人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