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墌城薛仁果大营。
因追击唐军时,薛举竟不幸被李世民射了一箭,虽说伤不足以致命,经此一惊吓,薛举却一病不起,西秦军原订乘胜直捣长安的计划只好暂时搁浅。
薛仁果在自己营帐内设下宴席。
今日他打算宴请一位特殊客人,便是正为他阶下囚的唐军大将刘弘基。
听说这刘弘基是世民小儿当初在晋阳时招揽的第一勇士,薛仁果想,我若能令他投降效力我西秦,定会在唐廷上下引起震动。
薛仁果本性格暴戾,周围僚属稍有不慎,仁果动辄非打即骂,而且喜用酷刑,以折磨别人为乐趣。薛举曾为此申斥他:“你的武功才略,一般人难以抵敌。可你性情暴虐,吝赏滥刑,足以坏大事!”
近来,或许是仁果年纪渐长,暴戾性情有所收敛,遇事也开始动脑筋用心计。而且与唐军交锋以来,父皇薛举竟当他的面对他们的对手——那个唐家小儿李世民甚为赞赏,大有觉得仁果不如他之意,令仁果心里很是憋气。不就是上次我喝醉酒,让那世民小儿侥幸讨了便宜?这回唐军不是大败亏输吗?若非父皇不慎,竟然给那李世民射了一箭,怕是我早已进军长安了。
其实浅水原那一役大胜唐军,俱是出于薛举、郝瑗等人的谋划,薛仁果只不过执行了父亲军令行事。薛举之所以要“御驾亲征”,而没有象李渊那样放手将军权委于其子,就因为对这宝贝儿子仁果的才能与威信不甚放心,忧其难当大任。
此时薛仁果坐于桌案一侧,案上摆满了杯盏盘碟、美酒佳肴。仁果命人将刘弘基从监狱中提来。
我就不信,只有你李世民会收买人心!这一套花招,我薛仁果也懂。
刘弘基身上戴着重铐,被薛军侍卫押上来,衣杉上血迹斑斑,显见还带伤。
“这岂是待客之道?还不快取钥匙来,为刘壮士松绑?”薛仁果呵斥道。
很快左右拿来钥匙,薛仁果亲自打开镣铐,替刘弘基松了绑。
“这几日委屈壮士了。请入席!”薛仁果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弘基一边揉着自己被绑得麻木的双手,一边疑惑地看着薛仁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武人好酒。弘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桌旁,也不客气,接过薛仁果递过来的一大碗酒,一仰脖灌了下去。
“好酒!”刘弘基脱口赞道。
薛仁果示意一旁侍侯的士卒又给他斟满。
“刘将军不必拘束,尽管随便吃,随便喝!”
吃饱了肚子才好陪你玩!弘基暗想,于是果真胡吃海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弘基开口问:“薛将军召刘某至此,有何见教?”
薛仁果陪笑道:“久闻刘将军英雄盖世,薛某不胜钦佩。今日略备薄酒,以表心意。将军若不嫌弃,薛某愿与将军共创大业,一应官职待遇,比照将军在唐时加一等,如何?”
果然如此!弘基冷笑数声道:“恐怕要教将军失望了。秦王殿下,对刘某有再生之德,恩义深重。刘某断无背叛他投之理!今日既落入将军手中,要杀便杀。刘某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若降将军,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徒,恐怕对将军没什么益处。”
薛仁果脸色陡变:“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真不怕死吗?”
弘基凛然道:“大丈夫死有何惧?刘某耻于做贪生怕死、背主不忠之徒。我大唐勇士,不识得‘投降’二字。将军还是不要枉费心机。还请将刘某押回监牢,或可一刀杀了我。”
弘基说着,便起身欲往外走。
薛仁果脸色青紫,再装不了风度涵养,暴喝一声:“来人!”
便有十几个身形骠悍的打手,各持棍棒、铁鞭,冲了进来。
弘基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
“太子殿下,这家伙骨头还真硬!以小的之见,一刀宰了他得了!”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弘基,一打手抹了抹手上的血迹,恨恨地说。适才他们是十几个人对一个,居然也有四名西秦打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薛仁果咬牙切齿,吩咐道:“把他吊起来!”
一阵钻心的刺痛使刘弘基从昏迷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已被吊在庭院内一个铁架上,脚尖刚刚搭着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被高高吊起的两只手臂上。而且,他面前已燃起一个巨大的火盆,火苗直窜上来!将他被剥了上衣的胸口燎起一串水泡。
刘弘基明白,此番薛仁果不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是断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刚才拼出全力与他们对抗,便是试图激怒薛仁果,让他干脆给自己来个痛快的。薛仁果之残暴“声名远扬”,攻占天水时,他曾将当地富户悉数捉拿,索要财宝,有不满足其要求者,就将人倒挂起来,往鼻孔里灌醋,还有别的酷刑花招。受刑者无不呼天抢地、哭爹喊娘,恨不得求一死!自然也不敢不倾家荡产满足其要求。一次薛仁果抓获著名文士庾信之子庾立,就因其不肯效命,薛仁果竟命人将庾立吊在火上活活烤死,还将其肉割下来分食左右士卒,士卒们惧其淫威,不敢不食。莫非今日他也想用此招来折磨我?
薛仁果见刘弘基醒来,气势汹汹逼上前来,一把揪住刘弘基凌乱的头发:“现在后悔,本太子还可饶过你。否则,本太子会让你求生不能,欲死不得!”
“呸!”刘弘基一口带血的痰液啐在薛仁果脸上,一腔怒火迸发,“弘基心里只有大唐天子和秦王殿下!你算什么狗屁太子?给我们二殿下提鞋都不配!你若是条汉子,就给我来痛快的!免得二殿下将来收拾你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薛仁果用衣袖擦了一把脸,劈手夺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刀,将刀架在刘弘基脖子上:“今日我倒要看一看,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太子爷的刑具硬!”他将刀刃稍稍往里一送,刘弘基颈项上已渗出血来。
正在此时,一西秦士兵慌慌张张跑来报告:“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薛仁果扫兴地收了刀,回过头喝问:“喊什么喊?大惊小怪!”
“禀——禀太子殿下,陛下……陛下不好了!”那士卒跪下道,原来他是来传报薛举病危的消息。
薛仁果一愣,看了看刘弘基,对左右侍卫吩咐道:“把他先给我押回去!”转身随那前来报信的士卒往薛举住处走去。
大唐武德元年八月九日,“秦帝”薛举病逝,其子薛仁果率军退至折墌城,处理丧葬、继位事宜,将国都由天水迁至折墌。
薛仁果为太子时,就与许多将领有矛盾。如今他即位称帝,将领们心中都充满疑虑和恐惧。最受薛举信任的谋士郝瑗,哭悼薛举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不久竟也撒手尘寰。这君臣二人,倒可算是同生共死,情意深重。
趁着薛举病逝,薛军后撤的空挡,大唐面临的危机有所缓解,李渊总算松了口气!然而,李渊深知,不彻底击败西秦,解除西北心腹之患,便遑论争雄天下。
史实考:高墌之败是李世民军事生涯几乎绝无仅有的一次失败,这一战算李世民的没问题——小李子是主帅,自然该承担责任,但有些人愣是不承认小李患病,非说他“装病甩锅”,我也是醉了,武德年间小李几乎年年征战,前五年绝大部分时间在军营前线度过,史载只有这么一次生病出了岔子,很不错啦,人家又不是铁人~ 话说上天很公平,紧接着敌酋薛举也生病还挂了——认为小李“装病”的,莫非也认定薛举“装病装死”?基本可推断,当时军中流疫(疟疾),两军主帅先后“中招”,小李子年轻挺过来啦,薛举没能挺过来——这俩人的际遇若是翻转,历史就得重写,可见厉害人物塑造历史,我们看不见的厉害的病原体微生物们亦参与塑造历史~ 本来还想编点两军如何“防疫”、“隔离”的段子,想想是现实生活中的进行时,大家对此都很不爽,编在小说里对读者也不会有吸引力,便作罢了,还是着眼于打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