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条清香的青石板路,还是那个柳莺啼烟的柳园。一切往日的美好在柳儿的眼里,已经失了光彩,暗了生机。
柳儿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着,对别人的招呼机械似的回应着。
有那觉察到的多看她两眼,又被她过分的奇怪笑容弄的云山雾罩。
直到她在拐角处被一个人揪住胳膊,并抓的生疼。
“咋啦,直眉瞪眼的,是我。”
洛勇摇着柳儿肩膀,像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洛勇哥,”
柳儿仍是愣愣怔怔的:“天凌去哪儿了,我要找他。”
洛勇见她神情不对,也忘了自己的来意,急着问:“出什么事了?告诉我,你怎么啦?”
柳儿脱口道:“我给天凌打电话,他妈接的,说,她说---”
她用力咬住嘴唇,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洛勇把她拽到隐蔽处:“懂了,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我听---”
“我不听,我不信,我不信天凌会这样,他不是这种人。”
柳儿用力挣脱他的拉扯,极不冷静:“我去找他,不就是深圳吗,就算挨门讨饭我也要把他找出来,问问清楚。”
洛勇用力拉着她:“你疯了!听我说柳儿,你冷静点。天凌他没在深圳。”
这下柳儿回过神来,眼睁的大大的看着洛勇。
洛勇松了口气,慢慢道:“是这样,天凌他不在深圳,是国外。他去美国了,他父母也在十天前去了北京。”
“为什么?”柳儿茫然。
“是,因为他北京大伯的儿子出了车祸。你知道现在都是独子,如今他们弟兄几个就剩俩男孩,还就属天凌学历能力强,要接他堂哥那一摊子。”
柳儿早知道王家弟兄四个有三个在北京工作,社会人脉多。却是没听天凌说过什么有本事的堂哥。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妨碍他的婚姻啊?
她喃喃道:“那,天凌他爸妈也不该这样呀,我怎么妨碍天凌了?”
洛勇觉得她的话好笑:“你傻呀,你知道他大伯在北京多有来头,听说在政府部门都有人。改革一开始就承包了一个大项目,比我这派头大了去了。”
说着他自嘲的笑笑,又道:“如今他们王家都介入了,典型的过去那种家族产业。挣的那个钱吧,都不能用几个百万来数了,说实话,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比的。你说他们还能让你进门?那还不给他找个能有用的大家族联姻,可是富上加富的买卖。”
他一面说着倒是心里偷着乐,天凌一黄,就该轮到他了。
柳儿却更惶恐,她推开洛勇道:“不,我不认命,天凌是真的爱我,他不会变心的。美国?再远不也在地球上,我还是去找他问清楚。”
“这还不够清楚吗,你以为美国是说去就能去的,你上哪儿去弄出国签证,有啥理由?”
柳儿也明白,她回头看着洛勇,奇怪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骗我?”
洛勇忙道:“你看你真的傻了,这么大事,我敢骗你吗。是这样,”
他摸摸额头,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不是我喜欢你吗,就对天凌多了个心眼儿,是我从丁胖子那儿打听的。他承包的工程就是天凌打工的公司,说一个月前他就辞职走了。我说这些都是真的,一点不骗你。”
柳儿彻底失望了,不知怎么面对今后的日子,那眼泪就像开闸的河水止也止不住。她两手交替擦着,回身就走。
洛勇一把拉住,心疼道:“你别哭啊,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对你好的。真的,嫁给我,我疼你一辈子。”
柳儿伤心的哭道:“不可能,晚了,我不会嫁给你,我也不会骗你。”
洛勇不明白柳儿为何这样说,还以为她念着天凌。看着她进了家门,在后面说道:“放心吧,我会一直等你。”
在那个年代,经济变化巨大,人的意识却滞后。刚刚发达起来的各种信息渠道,热衷于稀奇怪诞的新闻,有一就能说成二,甚至裂变成n个说法。
才隔了一天,柳儿的事情就像插上翅膀在柳园方圆几里的街上传遍了。
柳儿的模样本就是街坊们谈论的焦点,再加上不光彩的身世。最终变成了她狐媚勾引了贵族家的公子,还用怀孕讹诈人家钱财。那就是有多少谣言,就有多么难听。
吴鑫人没脸上街,也不能解释,因为此事会越描越黑。
他了解外孙女不是轻浮的孩子,是单纯无知害了她,让她有口难辨。
他把柳儿关在屋里,拿个柳条抽着,边骂:“你个小孽种,早让你不和他来往,你就是不听,让人家白白欺负。你怎么和你妈一个命呀,这可让我怎么办,这不是催命吗!”
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抽了几下也心疼。柳条一扔,蹲在外屋地上抽着烟默默掉泪。
柳儿一直不做声,事到如今她的心也麻木了。事情的起源她明了,那股气憋着连柳条抽在身上都不觉疼。
歇了一会儿,她起身拢拢头发,拿皮筋扎了,连衣服都没换。端个凳子爬上后窗,从上面跳了下去。
又下意识的捂捂小腹,然后沿着后街向石桥走去。
一路上柳儿目不斜视,也不刻意低头,那些行人更不与她打招呼。
她眼角收进的交头接耳、耳边传递的悄声低语,就像锥子刺痛她本已麻木的身心。她的心已被愤怒、伤痛填满,对这些也顾及不到了。
楚婆子的小卖部今日只开了半边门板,里面黑乎乎的也没点灯。
柳儿用力拍开门,把桌上那罐彩糖一巴掌甩到地上,碎了,糖果撒了一地。
“是你,是你说的,对不对?”
柳儿本意是要兴师问罪,大砸出气的。可话一出口,却哽咽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哪里待你不好,咋得罪你了。”
楚婆子无声无息坐在黑咕隆咚的屋角,身子前后轻轻晃着,像一尊做着机械运动的木乃伊,任由柳儿发泄无动于衷。
柳儿抬起的巴掌无论如何也不忍拍到这尊像僵尸样的老人身上。
她颤抖着嘴角,一掌拍在身边桌上,恨恨的咬着牙出了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