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子时的夜晚,总会给人一种莫名阴森森的感觉,有点风吹草动,人都忍不住鸡皮疙瘩。何况今晚月亮被云遮挡了大半,竹林更是黑漆漆,更显静谧清冷。
披了件衣服就往凉亭方向走的沈莹,丝毫没有受这氛围影响,脚步逐渐加快。直到距离凉亭不远处的地方,她却站住了脚。犹豫了会,她果断爬上一棵树。广阔的视野让她不费劲得看得见凉亭里人的举止神情。
靠着拱门边墙的李毅杰抬头看向从头顶落下的树叶,不禁为这树开始默哀。无事可做的李毅杰,干脆摘了一两朵花揣在胸口上。他借着墙面,动作流利顺畅,瞬间翻上树上,并稳住了身姿。
李毅杰不解,“不进去?”
“来了?真快。”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沈莹手里多了一支似拇指粗的树枝。
李毅杰见她像是没有痛感,这树枝就被她给折下来了。见她还想祸害这棵树,他赶紧把顺过来的花递给她。
沈莹看了他一眼,接过花,用拇指揉搓一下,花朵瞬间散开,成了一片片花瓣,有的从树上飘落了下去。沈莹再合上手掌,收紧拳头。她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似乎听见了花瓣的哀嚎。
“他们聊什么?”
逝去的花朵,在李毅杰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冲击。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心里的怒火无法向点火对象发泄时,那么离人最近的东西就得成为被泄火的对象。这就是所谓的城门起火殃及池鱼。
只是,活在似与世隔绝的竹林,沈莹这小小姑娘眼里的狠戾真让他惊了一把。今晚,对她心里那份情感的重量,他大概有了个估算。
李毅杰听着她声音,觉得似冬日寒风,“聊你们的家世。”
沈莹打开手掌,花瓣在轻风的无情下,随意飘落。
“花瓣可随风飘,竹排可随水流。形单影只,更容易生活。在我面前,我没有见过沈婧那样的神情,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着的骆驼,临死前挣扎的、无奈的神情。”
翘着二郎腿坐树干上的李毅杰,瞧着沈莹的侧颜,他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今晚也算的上是真正认识她的时间。
李毅杰瞥见她脸上的泪水,他移开视线,看向凉亭处。沈莹的“形单影只,更容易生活”,让他想起当时手无寸铁的自己,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他根本就没有满足过。以至于他活着,还在活着,而后遇见了现今的主子。
什么是最后一根稻草,还得骆驼说了算。
李毅杰正想着要不要多管闲事,开导开导小姑娘时,沈莹的话,让他自个儿觉得他和阎宸逸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成了那根稻草。
“为何,你们要出现呢?”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婧想睁开眼,但又觉得没睡够,干脆翻了个身,继续闭眼。可这一翻身,手却碰到了软绵绵的腰。沈婧蹭过去,双手环住那肉肉的腰肢,暖和和的。在七月初,这样的暖度真的很舒服。
“小莹,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睡醒的,特有的软蠕蠕的声音,听在沈莹的耳里,就像是撒娇的感觉。
如果时间就定在这,该有多好。
她才不会说她翻来覆去没睡着。
沈莹笑着轻捏沈婧的鼻子,“姐,起床了。昨晚没睡足吗?”
昨晚……昨晚这二字就像电流般,在沈婧的脑里溜达了一圈,这才想起了昨晚凉亭里的事。她还记得,记得昨晚是阎宸逸送她到家门口,一路上没有交流,手倒是牵上了。
他说太黑了,这样安全。
他说等我进了屋,他再走。
我那时候的心跳很快,可和生病时的心跳确实不一样,就像是……
沈莹见沈婧的脸颊显出薄红,手还往自己的心那里摸,她的心里顿时忐忑,“姐,没事吧?”
沈婧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所以今早酒还没醒,脸上发热,晕晕乎乎,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话都说的结结巴巴,“没,没,没事。起床吧。”
沈莹坐了起来,看着沈婧手脚无措,下床时都差点被床绊倒。其实,昨晚她都见到了,是他亲自送沈婧回来。
“姐,昨晚我……”
正在洗漱的沈婧听见她声音,却又听不清,便停下了动作,看向她,“嗯?怎么了?”
沈莹边下床穿鞋,边应道:“姐,昨晚没睡好,今晚早点歇息。”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看见你不在房里,你去哪了。你会是和我说实话还是敷衍我。可我却不敢问也不敢听。
在沈莹掀开被子的那一刹那,沈婧倒是先懵了,沈莹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还穿好衣服了睡在她床上?
“你这是起得早呢还是起夜时溜进来,也不脱外衣就上床?”
沈莹拉开房门,没有回头,“姐姐是小懒猪,我可不是。”
沈婧对来自亲妹的打趣,只能无奈接受。她端着洗漱水,来到大厅时,却发现来了意料之外的人。大厅氛围有点让人紧张,一男一女,面对面,干瞪着眼。
沈婧觉得自己头开始晕乎乎了,昨晚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早就看到人了。“宸逸,怎么来了?”
阎宸逸侧过身,看向沈婧,指着桌上的食物,“给你…们带了早餐。”
这个们字可谓是咬牙切齿,才蹦跶出来。沈莹的心里那叫一个乐,她也没客气,坐下就拿了个包子吃起来。
沈婧举着水盆晃了下,“我……”把水倒了再说。
可话才开了头,一旁的李毅杰非常识相,主动从她手上接过水盆就走了。
沈婧想说不用,他人就已经走出门了。她只能呆呆说了声谢谢。然后把视线放在桌上的早餐,又看向阎宸逸,“没想到你会来,一般毅杰放下餐点就走了。”
自从经过凉亭归还食盒事件后,沈婧也不再和阎宸逸说拒绝的话,她觉得不管自己说再多拒绝的话,这人铁定会笑着让她接受。就像同桌而食。
“啊,今早早起了,就跟着毅杰散步过来。”
李毅杰瞧着他那副自然到像真的是散步的模样,他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要不是知道真相,他都要相信了。明明是他自个儿晚上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在出门前把他喊醒。
沈婧喝了口豆浆,“之前是一位爷爷送来三餐,现在是你们,这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沈婧的这话里的爷爷,倒是让阎宸逸愣了下,这才想起土地爷。土地爷已经很久没在他眼前晃了,倒是李毅杰和土地爷接触较多。
阎宸逸看着沈婧吃着鼓鼓的脸颊,觉得蛮可爱,一动一动,像极了兔子。他觉得自己是来对了,“这竹林就咱两家,这是邻居互助。”
阎宸逸嘴上是这么说,可这心里却是想着,投喂我媳妇是天经地义,至于其他人只是顺带的。
沈莹恍然大悟,惊讶,“原来只要是邻居,你就会这么无微不至得互助。”
这话把阎宸逸噎了一下。沈婧想了想,沈莹说的不无道理。换句话说,即使是别人,他也会这么做。
沈婧顿时觉得心里不是味,连吃在嘴里的肉包子豆浆,都觉得不美味了。她依旧露出笑,“宸逸,你可真是乐于助人。”
这被发了好人卡的阎宸逸,无言辩驳。怎么说都是不对,只能恶狠狠瞪着沈莹看。见她笑吟吟的对着自己,就想着要不施个法,让她噎死算了。但看着沈婧乖乖吃着包子的模样, 他莫名想起自己和李毅杰说得爱屋及乌。他只能叹气,也不接话,但转移了话题。
“前阵子你说沈莹身体不适,才不去泡澡。我认识一名医,要不把他寻来,让他诊治一番。”
刚把肉包子咬了一口的沈婧,抬头看着阎宸逸,心里一番感慨,真是个好人,上次说的事还能记着。只是沈莹的身体不适纯属捏造,是沈莹这丫头片子说讨厌他们。所以她只能捏造了个借口。
这个她必须拒绝,沈婧摆了摆手,“有劳你费心,这个,就别劳烦名医了,都是小毛病,习惯了。”
阎宸逸笑着应了声好,却在心里给沈莹再次记了一笔。但在一旁的李毅杰知道他在压抑着内心的不快,瞧着风平浪静而已。
沈莹拍了拍沈婧的手臂,“姐,厨房我煮了点粥,我去拿来。”
厨房里
沈莹把粥分舀到四个碗里,听见后面毫无遮掩的脚步声,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也没转头去看,“怎么,怕我下毒?”
李毅杰没走进去,只是倚在门边上,双手环胸,“愚蠢的行为,很容易招来人祸。”
“当啷”,沈莹把勺子扔回锅里,恶狠狠得看着李毅杰。“怎么,是要杀了我吗?”
她刚刚起身之时,和阎宸逸对视了,那个眼神就像只盯着猎物的饿狼,似要剥皮抽筋、拆骨入腹。现在李毅杰又跟着来,她的恐惧转换成怒气。
这样的狠劲,李毅杰的脑里浮现出昨晚的沈莹,狠戾却又脆弱。他还记得因为他的一句话,闹得她把手中的树枝扔向了自己。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我说了什么来着,哦,就不过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哪错了,这话不是挺对的么。
李毅杰的沉默,在沈莹看来,就是变相得承认了。“好狗不挡路,爱喝不喝。”
沈莹端着粥从李毅杰身旁走过,李毅杰紧跟在她的身后。沈莹被他这态度气得直想把粥连着木盘子往他脑袋上扣,而在进门的那一刻,沈莹就是一个爱笑调皮的姑娘。
跟在她身后的李毅杰自是感觉得到沈莹的变化,他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心无波澜,一副我溜达消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