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来时跟室友们说我进来的原因,室友们都为我打抱不平,只有吴姐面含冷笑和嘲讽。
我在吴姐面前总是觉得理亏,从来不敢和她正面相对,像做贼似的,然而我却只能挨住她睡,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每当吴姐睡觉时有什么小动作,我就不由一阵惶恐不安。
某天上午,楼道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着一个女孩被几个武警拖着经过我们监室的窗前,她整个人软成了一堆棉花,已经不会走路了,嘴里不停地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拖着她的几个武 警根本不理她,目视前方,带着严肃而冰冷的表情,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去了。
那个女孩的哭喊声渐去渐远,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消失,她的那句“我不要死”似乎还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回荡。
一个舍友喃喃地说:“这是要去执行死刑了。”
我以为我早已不怕死了,这时却吓得浑身发软。
我进入看守所后被警方提审过几次,他们只问我事情的经过和细节,问了一遍又一遍,却从不告诉我那个被我打得脑袋出血的男人怎么样了。
有次我问警察他是不是死了,警察说:“到了法庭上你会知道的!”
这时我才发现,我原来还没有看淡生死,还在眷恋着烟火人间。
我学过的法律知识告诉我,警方反复询问我细节,是为了确认我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人,如果是后者,如果那个人死了,我就可能要抵命!
我的心又慌又空,我赶忙拿下放在多用柜顶的《雨巷》,翻开扉页,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这时我听到吴姐冷笑着说:“多好,解脱了!”
我蓦然抬头,碰到吴姐两道锐利而狠毒的目光,我手里的书差点掉了地。
晚上睡觉时,我就更胆战心惊了,直到凌晨都没睡着。
我忽然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吓了一跳,转头看吴姐,只见她面向我侧卧着,一手捂着嘴,一手往嘴里塞着什么,还用食指往口腔深处捅了捅。
她似乎有些恶心,干呕了一下。
她没注意到我在看她,手从被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接着往嘴里塞。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看清了,那是一个卫生纸团。
我大惑不解,她这是要干什么?
她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纸团,都用食指捅到了里面。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嘴大张开,我看到她满嘴都是白色的纸团,但她还是控制着不乱动,眼睛睁到极限,翻着白眼仁。
我这时才醒悟,她要自杀!
我急忙扑过去,一边大喊着“吴姐”和“救命”,一边用手指往出抠那些纸团。
室友们被惊醒了,也都过来帮忙,我跳下床按响了墙上的紧急呼叫器。
第二天,我的管教把我提到她的办公室,告诉我,吴姐昨晚确实是想自杀,幸亏发现得及时,采取的措施也很得当,所以并无大碍。
吴姐暂时被关在了独立监室,每天要接受专业的心理辅导。
管教对我说:“你立功了!”
我激动地问:“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管教笑了,说:“肯定对量刑会有帮助的。”
两个月后,我被提到法院审判。
我看到了阿灵,她坐在旁听席的最前排,泪光闪闪地望着我。
我不敢看她,不敢看所有人,因为大勇的老婆以及那天去我店里闹事的那帮人也都来了,睁着一双双吃人的眼睛。
大勇却没来,也可能是我没看到他。
我全程低着头,听不太清人们说的话。
只是隐约地听到,那个被我打了的男人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就死了,这让我十分恐慌,脑子一片空白,背上的汗水一个劲地往出冒,整个庭审过程中我就形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五个小时后,当法官宣读完判决书,我已筋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晕了过去。
我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缓期四年执行,同时要向受害者家属支付十三万元的死亡赔偿金。
也就是说,我暂时自由了,接下来的四年中,我如果遵纪守法,就不用去坐牢了,否则,那三年有期徒刑依然生效,如果有新的犯罪则数罪并罚。
另外我还要定期向司法部门书面汇报我的行为和思想改造情况。
法官告诉我:“你现在还属于服刑期,要认真悔过自新。”
我的户外用品店无法继续经营了,我在那个商场已臭名远扬,而且大勇还在五楼开着他的儿童游乐场,我不想再见到他。
他老婆也不会让我继续开下去的。
我把店转了出去,得了一笔钱,加上这期间挣到的钱,勉强够支付赔偿金和给阿灵还钱。
我的人生刚有了点起色就被打回了原形,我为阿灵买车的伟大梦想也化为泡影了。
我觉得很对不起阿灵,她为这个店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心血,对我寄予了太多的期望。
阿灵却觉得是她对不起我,她说如果她不撺掇我做生意,我就不会受这些磨难了。
我仍住在阿灵那里。
刚从看守所出来的那段日子,我消沉极了,整日闷在屋里哪也不敢去,我感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当过小三还坐过牢,一日三餐都需要阿灵从学校带回来。
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用阿灵的电脑发了几封求职信后,就走出了家门。
我去商场买了燃气灶和盘碗回来,开始在家做饭吃。
这间公寓有橱柜和油烟机,但是没有灶具和盘碗。
我不能再让阿灵花钱了,而且还要尽最大努力节省她的开支,我伺候过那么的人,为什么不能伺候阿灵呢?
这个世界上既然只有阿灵一个人对我好,我干嘛还要对别人好?
大学食堂的饭菜虽然比外面便宜不少,但相比在家自己做还是要贵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