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人的柳絮终于散尽,白天也长了起来。
柳儿天不亮就从梦中醒来,甜蜜与惊悚并存的梦境让她再无睡意。
她悄悄爬起,烧了壶水,倒入放了山楂片白糖的凉杯里冷着,又把米泡上准备煮粥。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里屋,趴在挂历上数着上面画了圈的日子,天凌走了俩月多了。
想着那日他含情脉脉的表示非她不娶,并把从南疆带来的相思豆手链,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从此这红豆就成了两人的牵绊,天涯海角永不褪色。
那一日,柳儿完成了处女到女人的转变后,更是把命运交到了天凌手上。不知他在深圳安排的怎样,也不知他与父母如何提及婚姻,这一切都不时的让她感到焦灼。
等吴鑫人醒来时,早饭也做好了。柳儿没什么胃口,谎说吃过了,担着水桶出了门。
她不愿听姥爷絮叨自己,也不愿听他到处托人给自己找婆家的信息。
为楚婆子挑满水缸后,柳儿便在湖边捡了个树荫坐了。
这里正是自己小时候与天凌、洛勇他们一帮孩子顽皮淘气的地方。
两棵歪脖子大柳树几乎是横在湖面上,那时洛勇,天凌他们经常从上面入深水游泳。
因吴鑫人坚决反对柳儿下水,所以这帮男女孩子里就她没学会游泳。
这两棵柳树庞大的树冠枝条已长进水里,和水中的鱼儿漂游嬉戏,不断搅动水花成一圈圈的涟漪。
如今的小孩也娇贵了,出入都是大人带着,因此水边也安静多了。
柳儿捡了块石子扔进水里吓唬鱼儿,把一圈圈的涟漪打乱,犹如此时的心境一般。
“喂!你可真闲了,没事和鱼干架。”
柳儿抬头看着走来的洛勇:“你不闲?不也没去上班。”
洛勇一乐:“我承包了金工车间后,揽得活多,他们忙。我是自由人,想上哪儿都行。哎!我去找你了,他们说你请假了,怎么了?”
“我,” 柳儿一撇嘴,“我平常替了那么多班,不想去,就歇了。这破厂子都快关门了,有啥好干的。”
她想起天凌的话,说婚后带她去深圳,说那里好工作可多了。
洛勇盯着柳儿,猛然想起道:“柳儿,还记得那年你从这里掉下去吗?明明是旱鸭子,还要爬树,那次还是我救的你。”
“谁说的,还有天凌,他也救我了。”
洛勇哈哈笑了起来:“他哪是救你,一个猛子下去,差点扎进淤泥里去,还是我拉了他一把。”
柳儿也咯咯笑了起来,笑完又白了洛勇一眼,笑话天凌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听了也不舒服。
洛勇伸个懒腰,一屁股坐在柳儿身边。
柳儿却起身,担了水桶准备走人了。
“哎!你怎么回事,说了半天,我刚坐下----”
洛勇喊道,忙不迭的追着,还继续磨叽:“给你说,我知道你护着那小子。行, 那小子比我聪明,不显山不显水的。哪像我这么傻,满大街都知道是我追你,其实没我什么事,冤不冤?”
柳儿任他一路跟着,也不理会。
她沿着河边走到上游泉水出口,才打上两桶水。刚想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的,晃了一下。
幸亏洛勇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是啊,怎么啦,柳儿纳闷,难道是因早上没吃东西?可自己到现在也不饿,胃里还直出酸水。自己晕晕乎乎的只好让洛勇帮自己把水担回去了。
柳儿记得清楚,月事已经有俩月没来了,她不是小姑娘,自然懂,难道真有这么巧?
她忐忑不安了一下午,趁药店快下班人不多时,她像做贼,前瞻后顾的买了试纸,这玩意还是听那些小媳妇说的。
第二天一早结果出来了,她抚着自己小腹一片茫然。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难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竟是一次就中。
不对,她比起妈妈幸运,因为她和天凌是相爱的。
天凌!她脑子一闪,不管吴鑫人在后面问什么,自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楚婆子刚刚打开小卖部的门,柳儿就急匆匆进来:“奶奶,我打个电话。”
她掏出一张纸条,那是天凌走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一是她打电话不方便,二是怕影响天凌工作,所以还没用过。
柳儿拨了号码,对方响了很久没人接,她的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又重拨了一次,恰好有人来买东西,她猛地挂了,闪在一边。
楚婆子看出蹊跷,忙打发了顾客出去,把门关了,并上了栓。
她看着柳儿不语,神情在说,放心打吧。
柳儿感激,重拨了电话,里面有人接了,却是个女的:“喂,你找谁?”
柳儿犹豫:“我,我找王天凌,这不是他的电话吗?”
对方不耐烦:“是,你找他有事吗?他不在,给我说吧。”
柳儿长了个心眼儿:“那,请问,您是谁?”
“我是他妈妈,你是谁?”
柳儿松了口气:“阿姨,我找天凌真的有事,他回来让他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在这等他。”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不客气问道:“你是不是姓吴,叫吴春柳,对不对?”
柳儿心跳加快了,不知这事的吉凶祸福,吞吐答道:“是,我,我是柳儿。您以前见过的,这几年柳儿不懂事,也没去看您。”
“行了,也不用客气,都是街坊。我也正想找你,我家天凌说过你们的事,我和他爸不同意你俩的婚事。天凌如今要接管他大伯的产业,婚姻不是他说了算。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也不会亏了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们家人脉多,好办事。”
“不,不,”
柳儿像当头挨了一棒,片刻愣怔后强自镇静,尽量说的柔和:“阿姨,我和天凌真的相爱,我们,我们从小就认定了对方。我,他发过誓非我不娶,阿姨,求求您,不要---”
她终于绷不住了,哽咽道:“求求您,不要,不要拆散我们。”
“好了,这话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你们不可能在一起。这年头,光有爱情顶什么用,天凌有自己的前途,你不要再纠缠他。”
柳儿失望至极,反而硬气起来:“这是两厢情愿,谁纠缠他了?”
“那好,你说话算话。这手机现在我手里,有什么要求给我说,我尽量满足。”
“我要见天凌,让我见见他。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不独对方沉默,连一旁的楚婆子都愣了,那双凄凉浑浊的眼里倏然有一束光转瞬即逝。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听着,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的话不会变。若真有了他的孩子,你想生可以,生了我会抱走。若没有,我也不会追究你,可有句话你记住,不论有没有孩子,孩子长多大,我们只认孩子不认他母亲。我们王家不是随便让人讹诈的。”
“讹诈!”柳儿气的冲话筒喊着:“我吴春柳是那样的人吗,混蛋!天凌,让天凌接电话,我要让他说清楚!”
她知道对方挂了,反复拨着那个号码,可对方一直是忙音。
伤心愤怒的柳儿无处发泄,伏在电话旁哽塞难言。
楚婆子抚摸着她的头,心疼道:“那王家大院都是什么人哪,你怎么能攀上他们?糊涂,忒糊涂。”
一会儿她又改了脸色,自语道:“命,这是命,改不了的。”
柳儿抹抹泪,起身道:“奶奶,这事不要说出去,我不信,”
说着她转身开了门,笃定道:“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信天凌,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