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开玄武观时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随意自然。他不管给弟子造成心理包袱,他不能让爱徒负重前行。
“这么多年,为师谨遵师令,负命而行。只是,时间久了,有段时间,为师感觉身心疲惫,心灰意冷,甚至难以为继。直到有一天,为师发现了你……”
听到此处,莫望川不由心头一震。以前,他小的时候,曾多次问起过师父自己是哪儿来的,爹娘是谁?师父只说他是捡来的,至于在何处所捡,从未提及。
后来,他慢慢长大,知事晓理,更与恩师情若父子,相依为命,就从不问及了。不曾想,今日师父竟主动提及。
果然,老道继续说道:“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为师行于山道,忽然远远闻得婴儿哭声。我记得那时山野空旷,清风阴冷,是谁家婴儿在山野中啼哭,忙循着哭声寻去,就在远处山道的一个岔路上,发现了你。”
“师父,我……我是被人遗弃的?”莫望川虽然想过多种被师父收养的理由,自然也有被人遗弃的理由,但第一次听师父讲述他的身世,听师父亲口讲述,他还是万分激动,忍不住打断师父。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话语里更是充满了失望落寞,虽然此去经年,他仍是倍感失落。
“不错,孩子。我想你那爹娘也是迫不得已。”青松老道听出了爱徒话语中失落之情,安慰说道:“因为,在发现你的那条山路上,为师看到了许多凌乱的马蹄印,显然,遗弃你之人,也是恋恋不舍,抑或万般无奈。”
“我没事,师父。那后来呢?”莫望川不想恩师面前表现出悲观失望,故作轻松地说道。
“为师发现你时,你哭得很凶。但一把你抱在怀里,你却看着师父笑了。那时,你的小脸冻得粉红,看上去着实可爱,师父也一下子喜欢上你这个小家伙了,”
听弟子问,青松老道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场景,眸中显现出罕见的柔情,继续说道:“起初,为师想找寻你的家人,但寻遍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都不曾有丢失的婴儿,为师也怕养不好你,也曾想将你送给殷实人家,但每次放手,你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许这就是我俩师徒缘分吧,几个月下来,师父再也舍不得将你送人。就这样,你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到现在。孩子,你将师弟们送到断峰观,将来,如果有时机,就去找找你的家人。”
“不,我有师父足矣!他们既然当初狠心将我遗弃,我还找他们作甚?我无父母,我不找他们!”莫望川听师父让他找寻父母,断然说道。
“孩子,这样不对。人身之命,受之父母。怎么能说无父母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亲生骨肉,我看如不是万般无奈之举或万分紧急之势,无人会做出生离死别之痛的。
况且,我看你那贴身小衣,都是不凡之物,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你那双脚脚踝又有‘日’、‘月’字样的纹身,想来,那是你父母为以后找寻到你认亲而做的记号。
你的出身既非平常人家,一定有难以名状的苦楚才会做出这不得已之举。所以,你要体谅他们的难处,有时机去找找他们。
当初,你穿的那些衣物都不小心丢弃了,只有你穿的贴身小衣为师还留着,你拿去做个念想,也做个寻亲的物证吧。”说着,老道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略显发黄的布包,递给莫望川。
莫望川微微欠身,双手捧过那个他出生时被师父珍藏十六年的小衣,不禁泪光飞溅,百感交集。他没料到一向风轻云淡的师父竟还有如此细腻的情怀。
他在师父的话中也听出了诀别之意,一时,禁不住泪流满面,号啕说道:“师父,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谁也不找,此生有师父就够了。”
“傻孩子,你哭甚么?”见莫望川真情流露,青松老道笑着嗔道:“为师当然要走,不然,留此作甚。只是,现在情形紧急,你先和断峰观两个师兄及师弟们先走。师父这儿还有一些事情处理,过段时间,师父会去找你们。”
青松老道从神剑上老师留下的符录上看出,他的时间不多了,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不想让弟子们参与过往的是非和白白的受到伤害。因此,哄弟子道。
“真的吗?”听师父如是说,莫望川止住哭声问道。
“当然,师父怎会骗你。你带师弟们到断峰观后,切记将那柄‘斩魂’宝剑给鹤轩观主看,他看后会妥善安排你们的。”
他看莫望川一直捧着那个布包,话锋一转,笑道:“你如不愿在那,就去找找你的家人,现在,你不打开看看你小时穿的衣服吗?”
闻听此言,莫望川稍自一怔,他抬头望着师父,但见师父满目慈爱。
一时间,既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师父对他点头,以示鼓励。于是,他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袍襟上,慢慢将它展平。然后深吸一口气,拆开面巾一角,将前后对折的巾角拆开。
他略略一停,只觉两个手掌全是汗水,于是将手在对襟处轻擦了擦,此时,他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两只轻轻捏住左右两个巾角的食指和拇指有些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他的双眼有些迷蒙。
他不由猛吸了两口气,使自己呼吸变得平缓些,然后,轻轻地拉开左右两个巾角。但见——一件叠得齐齐整整,褚黄色丝绢小褂呈现眼前。
他不由自主将左手伸到布包下面,将小衣托起,右手忍不住轻轻抚摸,感触上面传过的阵阵滑润和柔腻,任由泪水滂沱……
他知道,这小衣上面母亲的手也停留过。
见此情形,青松老道平静地望着爱徒,知道此时无需劝慰他,让他发泄发泄才好。
看着那个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暗淡的小衣,他猛然记起那小衣被人做了记号,左侧袖口被人用剪刀剪去一个三角,他刚要开口告诉弟子。
突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跑来,不由微微变色,接着,就听到一阵气喘吁吁的叫声:“师父——师兄——不好了……”
老道听出,那是小徒弟郑兴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