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楠殿在皇城的最南边,十分偏僻,从前只有犯了大过的妃嫔才会被贬到这来,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这座宫殿就这么一直空置着,与冷宫一般无二。
朱红褪去的宫门上历经风吹雨打,留下了许多痕迹,门前杂乱的野草与四处可见的灰色尘网都在提示人们它有多久不曾被清扫过了。
听竹掩了掩口鼻,方息媛却只是浅笑着看着那块提着笙楠殿三个字的匾额,良久才说:“我们进去吧。”
她走上前去推开已然有些老化的宫门,发出刺耳的响声。
里头却不似外头那般凌乱荒凉,虽说简陋,但能看出是有经常打扫收拾的。殿内长着一颗十分高大的梧桐树,必定是有些年岁的了。
走过殿内空旷的平地,却没有往正殿去而是径直去了侧殿,推开门,里头依旧是简陋却整洁的样子。
“主子,看来皇上早就替主子打点好了。”听竹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一向是细心的。”方息媛淡淡地说。
这天入了夜,因为没有油灯的缘故,她们主仆二人只点了一直蜡烛用来照明。今晚的月亮估计被云遮住了容颜,半点都瞧不见月色的影子。
后院传来细微地猫叫声,不多不少只有四声。
息媛知道是他到了,将门打开。
李垣与长安都披着一件黑色的长斗篷,在黑夜的掩护下根本看不出人形。方息媛赶紧让他们进来,又谨慎地看了眼外头才将门重新关上。
一路进了内殿,没有油灯的缘故,听竹只点了蜡烛。
“皇上。”听竹向皇帝行礼,他手一挥,听竹领会起身。
“走吧,咱们去见见故人。”李垣对方息媛说。
“好。”
几人到了正殿。李垣与方息媛一同进去,听竹与长安便守在外头。
里头依旧是漆黑一片,不过李垣身上带着火折子,将殿内残存的几盏灯点燃。
空空荡荡的内殿中央躺着一个用麻绳困住的女子,双眼被黑布条蒙着,双手被反剪捆在身后,嘴里也用布条塞着,瞧不见也说不出。
突如其来的光线透过布条让躺着地上的女子眉头骤然紧蹙,心里不断的有恐惧席卷全身。
李垣与方息媛瞧着背对着他们侧躺在地上的身影,两人都是微微一愣,像是被尘封了许久的旧事逐渐要被唤醒,那是李垣一直盼望能被揭开的真相,如今仿佛触手可及。他闭了闭眼努力平静好自己的情绪。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直到面对面站在她面前,然后蹲下身子扯下蒙住她双眼的布条。
那女子双眼被蒙着几日,早变得不适应光线,她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才试探着慢慢睁开眼。在看清眼前的两人之后,眼神里的恐惧与不可思议几乎要夺眶而出,她不可置信地一味摇头,拖着被困得不能动弹的身子艰难地向后移动着,看起来实在滑稽,可她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别的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想逃出折扇门,尽管没有可能。
“落到朕手里,你还能逃到哪去?”李垣的言语里带着能伤人血肉的尖刀,每一个字都是能让人窒息的寒意,这与平日温和儒雅的模样活像是两个人。
那女子果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心里知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李垣扯下她嘴里塞着的布条,说:“朕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那女子却是轻笑一声,悠悠道:“皇上,我既然落到你手里,这条命就算到了尽头了,你也别费那个心思,左不过一死罢了,你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句话!”
那女子显然一副看透生死的样子,她以为不惧死亡就是无坚不摧,可她不懂,这世上有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你以为当年的事仅凭你一人就能瞒天过海?你以为你躲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为何这次这么轻易就落到朕手里。”
他的话那女子未必定不能全然相信,但至少能让她心中存下疑虑。
李垣点到为止,仰起头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长:“你在青鸾身边多久了?”
那女子默不作声。青鸾…她好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从朕与她相识起,你就在她身边了吧。”
“她对你算得上推心置腹,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将你带在身边。”
“不论什么好东西,她总会想着你。”
“她还总跟朕说要给你许一门好婚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李垣将昔日青鸾待她的好一一数尽,他倒要看看,人心是否真的能如钢铁坚硬,如寒霜冰凉。
那女子在他的话里慢慢找回她已经遗忘了许久的记忆。如他所言,她确实待她很好,好到她都快忘记自己奴婢的身份。
她是对不起她,那个叫王青鸾的明媚少女,那个会在她生病时照看她,难过时开解她,无助时帮助她的人。可她的单纯与善良害了她自己,因为碰上了她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卑鄙小人。
有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落在地上与灰尘融为一体。
那女子表情依旧,并没有表现出撕心裂肺的悔意,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如今还能为那个已经逝去的女子落泪。
“何必说这些,我早不记得了。”她冷冷地说。
李垣从身上掏出一块绣着水仙花的丝帕递到她面前:“这东西你该认识吧。”
她只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上头的针脚和花样她太熟悉了,那是青鸾生前最爱的一块丝巾。
“青鸾身死那日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块方巾。”李垣拿着那块手帕,脑海中将那日的情形显现地越来越清晰,“自青鸾身死你便悄无声息的在这宫里消失了,朕知道青鸾的死与你逃不了干系,但你并不是真正逼死青鸾的人。”
“你想知道吗?那个将她逼得悬梁自尽的人。”那女子笑声里带着挑衅。
“朕知道你不会说,不过朕有的是法子,朕现在好奇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背叛一个日日相对这么多年,待你如同姐妹的人。”李垣语气淡淡地,却句句往人心里钻。
“哼,旁人眼里的端慧皇后多温婉贤良,待人和善,实在是天底下难得的贤惠人,可她正真的面目有谁知道!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将她对我做的全部还给她而已,至于她的死不过是她罪有应得罢了!”那女子眼神逐渐变得邪恶,表情扭曲,不时大喊着。
“你!”李垣动了怒,被一直安静站在身后的息媛安抚住。
“雨茗,”是那女子的名字,“你知道端慧皇后身死那日,太医说了什么吗?”息媛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