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正是吃饭的高峰期,我们到这的时候停车场已经没有空位了。领导们先行下车,然后我们几个司机在车场里面见缝插针,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饭庄外面的地儿去停。
进去的时候谭董已经不在大厅。张达找前台问了包间名,服务员让我们去内院一楼,那里是一个单独的大包间,只有一间房。我们四个往内院的方向走,我和埃尔法的司机走在一排,我之前听见张达喊他叫李鑫,但他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看着像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周建军一边走一边抱怨说自己早就饿了,张达回他说这个场合你可吃不饱,人家可不是专门为你支的饭局。从我们相反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我们。
“老周。”来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呦刘经理!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对,老董给你们几位司机在大厅安排了一桌,里面包间坐不下了。”
“啧!得嘞,那咱们往回走吧。哎,我们能自己点菜吗?”
“当然了,想吃什么点什么,最后我结账。”
“你结账啊,那我们可得搂着点,别给你吃穷了。”
“哈哈哈,快去吧,你还能给公司吃垮了不成?”
“那到是,那我们走了。”
我们调头往回。老周挺高兴,不和领导一桌他就不用装孙子了。张达沉默不语,闭着嘴只是走路。大厅里面人很多,说话的声音聚在一起就像一个热闹的菜市场,空桌只剩靠角落里的那一张了,刚好能坐四个人。老周装模作样的请我先落座,我扶着他的胳膊说长者为尊。最后周建军和李鑫坐到了一起,而我则和张达坐到了一排。
周建军:“咱点菜吧,四个人一人点一个,然后再添两个大菜。反正不用自己花钱,是不是。”老周一边说一边环顾我们几个,脸上是眉飞色舞的表情。
张达:“四个菜够了。你点六个,这张桌子也摆不下。”
我:“是啊周哥,先来四个,不够的话咱们再点。”
周建军:“行,听你们的!你们人多,不跟你们犟。”
因为不用自己花钱,所以大家点菜的目光就都聚到了海鲜上。我点了蒜蓉蒸鲍鱼,周建军点了知味大龙虾,张达点了清蒸桂鱼,李鑫则要了酱牛肉和黄焖牛肉。点完菜老周给我们散烟,这个时候不抽就显的太不合群了,所以我也跟着一块吞云吐雾。这一顿从七点半吃到九点。周建军的嘴就没闲过,说的净是一些抱怨的话,不是指责这个就是问候那个。我听的耳朵快起茧了,好几次都想出去上车里坐着,但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只好坐那一个劲的夹菜。张达和李鑫貌似已经免疫了,除了偶尔搭几句话之外基本没什么反应。
苦坐到九点董事长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开车到门口去等着。挂掉电话之后我冲周建军点了下头,大伙儿站起来就走。服务员拦着我们说还没结账,周建军指着自己的西服说这还不够明显吗?我们和单间是一起的,账是由他们来结。但服务员不信。张达摆摆手让我们先走,他自己留下来跟人家解释。
车陆续停到饭庄门口,谭董跟赵总最先出来,两个人喝的都是面红耳赤。我把车门打开等着他们。谭董旁边的两位经理快步窜到我面前,一个扶着车门一个护着头部。我心里一阵恶心,用不用把自己表现的这么夸张,还踩我的脚。
吃完饭后该娱乐活动了,董事长指挥我开到一家汗蒸养生会馆。这个地方我经常路过,它的门就像民国时期洋行的大门一样又厚又高。门口有四尊镀金的高射炮模型,上面还系着红色的绸带,但是它的大门从来都没开过,我也没看见有人进去过。会馆旁边连着酒店,董事长让我把车停到酒店的停车场。人都下来后,经理们簇拥着两位领导往酒店里面走。我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一起进去,于是我在原地等张达他们。他们三个下了车直接进酒店,我连忙跟了上去。当天晚上,我们都住在了那里。
董事长带着赵总玩了两天半,直到最后一天的下午他们才聚在公司召开会议。赵毅杰一行人都换上了西装,这次无疑是要谈正事了。我不知道过程是怎样的,但晚上送赵总回酒店的时候,能看出他脸上是比较高兴的。董事长没有跟着一起,我副驾驶坐的依然是曹助理。
转天上午送赵总去机场。谭董安排了特别大的场面,简直就像安保护送明星出入机场那样似的,一群人簇拥着赵毅杰和董事长,把他们与人群分割开来。我在外围的最边上,跟着其他人一起疯狂鼓掌。目送赵总过了头等舱安检口之后我们就打道回府,董事长在大厅等着我开车来接,而其他人则步行到停车场去坐小巴。
投资谈成了,公司上下都很高兴。听吕叔说董事长还专门开会表扬了这次陪同的经理们,可能还会有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跟着沾一份光。
晚上送董事长回家的时候他在车里抽起了烟,还跟我说了很多的话,说自己快退休了,现在给孩子们把路都铺好,到晚年就能带着刘姨去环游世界,享受退休的悠闲时光。董事长的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疲惫和期盼。可我却听的有点惆怅,如果董事长真退了,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新上位的领导会让我给他开车吗?我隐藏住自己的心思,顺着董事长的心情去说,
“我感觉您就算退休了,公司也离不开您。”
“不可能,你知道这栋大楼里有多少人希望我从董事长的位置下来吗?我心知肚明。”
我吓的不敢说话。
“能熬到退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走了还轻省。”
“那您退休了,谁来接您的班呢?”
谭董把烟蒂扔出窗外,升起玻璃,然后就再没说话。我也不敢再继续问。车里这么安静董事长一定听到我说的话了,他不理我只能有一个原因——这问题根本就不该我问。
到车库的时候董事长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投资成功的奖励,很厚实。我接过红包跟董事长道了谢,然后就目送他进楼。董事长虽然经常骂我,但也会给我很多物质奖励。我真心不太希望他退休,可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回家路上张达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现在有没有空,想请我吃个夜宵。我跟张达不熟,也不太想结识这个人,所以我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张达没再强求,但也没挂电话。
“行,那等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喝顿酒。其实我找你没什么事,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到我这个年纪,单位里事多,家里事也多,只能靠喝酒说话解解愁。唉...行了,不打扰你了。等你有空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达哥,我有空肯定去找你。”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一言为定。”
电话挂断了。我不知道张达为什么想请我吃饭,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有某种想法——在外人的眼里,董事长司机是只有亲密的人才能担当的职位。可事实上,我跟董事长什么关系都没有,说实话,在这个事实面前,连我自己都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