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中一个月又过去了,感觉时光跑得飞快,来不及太多的深思熟虑,昨日发生的一切既成了往事。
在这段日子里,我依旧没有任何令人兴奋的成就,也没有过度的欢乐和悲伤,内心更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在和知音相处的日子里,好好珍惜我们的一分一秒年华,互相照顾、互相关心、互相疼爱。
听房东太太说,这个院子里还住着一个叫若蓝的单身女子。可搬来那么久了,然此人的音容笑貌我却始终未曾见过,越想越蹊跷,也越好奇。
一个清新的早晨,我被外面的邻居吵醒了,百无聊赖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窗外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我急忙掀起窗帘的一角。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轻然而过,是她——那个叫若蓝的女孩儿!这一次,我没看清她的脸,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第二次见到若蓝是一个细雨濛濛的清晨,我和知音正要出门去学校时在院里与她不期而遇。
“你们早,上学去啊?”她微笑地向我们致意。
“啊,你早!”
虽然是擦身而过,但这回我却看清了她的长相:瘦弱的身材,鹅蛋脸呈白菜色,五官很端正;头上戴着一块玫红色的发带,两道弯弯的细眉下一双浅灰色的失神的眼睛,藏着孤寂的神色。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是一张可怜的面庞,这个女子是个可怜的女子。
一天晚上,若蓝突然来敲我们住处的门。原来她房间里的灯管坏了,叫我帮忙去修一下。待我把灯管修好后,她却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谢谢”。我说都是住同一个院子里的,你用不着那么客气。浅谈中,我也得知了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她不是本地人,今年还不满二十岁,现在镇上的一家酒吧工作。不过此后几天,我却再也没看到过若蓝的身影。
再看到若蓝时是在一个霪雨霏霏的午后,从她的房间里传来嘤嘤的啜泣声。这次,我惊愕地发现她瘦了许多,面色苍白、憔悴。
“若蓝,你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看到她忧心惙惙的样子,知音充满同情地问。
“我,我……”若蓝见到我们哭得更伤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窗外,雨不停地下着。路边翠绿的新竹被雨幕罩着,绿蒙蒙的一片。盛开的桃花和迎春花笼在迷茫的烟雨里,映出一幅水晕墨章的水彩画。可是,我们却无暇顾及这美景。等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知音才说话:“好啦,若蓝,别哭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谢你们这么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是我的境遇是常人不能想象的!”若蓝说着又捂住脸抽搭起来。
抽噎一阵之后,才一啜一泣地把自己的家境和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原来,为了给长年卧病在床的父亲治病她一个人从乡下来到城市找工作。可是她的父亲捱不过这料峭的春意,一个月前含恨离开了人世。若蓝讲到这里,忽而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真的,一想到父亲生前痛苦的模样、想到自己在这陌生的闹市里孤身一人,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
我看她伤心落目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产生绵绵的同情,悲哀地意识到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孤零零的一个人流落他乡,真像坠入了万丈深渊,于是劝慰她说:“既然人都死了,那就节哀顺变吧!你也不要太过于悲伤自责,有你这份孝心,你父亲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与其一味地哀叹自己的不幸、在忧怨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打起精神来工作和生活。你爸虽然离开了你,但他的爱是不会消失的。只要你开心,你爸在天上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他因为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而欣慰,而你也会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是呀,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要想不开,凡事多往好处想……”知音也在一旁小声地安慰着。
然始料不及的是,若蓝后来居然做出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那个星期日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醒来,打开窗子,柳树梢上立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呜声。连日来的梅雨天气终于放晴,人也格外地精神和舒畅。当我把房门打开时,几乎同时对面若蓝的房门也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陌生的男子。若蓝看见我慌忙把头缩回去,房门随即“嘭”的一声关了起来。之后几天,一直看不到若蓝的人影,房门也紧锁着,这让我满腹狐疑:那名男子是谁?为何大清早的从若蓝的房间里出来?而若蓝为何见到我如此害怕?她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有的疑问像层层云雾堆积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去了若蓝上班的地方——那个叫“青春”的酒吧。
那是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在那个乌烟瘴气、甚而肮脏龌龊的小酒吧里,无数沉湎的红男绿女在欢呼雀跃地放纵着自己的青春、虚度年华,他们随着激情聒噪的舞曲恣意地扭动着身子、晃着脑袋;神经被酒精麻痹的醉汉搁在墙角,口吐白沫……终于,我在酒吧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陪酒的若蓝。
“若蓝,我有事找你,我们到外面去说!”我走上前去拉住她就往外走。
“清风,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若蓝看到我,一脸的惊异。
“对,你以为我不会来这里找你是吗?”
“你来找我干什么?来揭发我吗?”
“揭发?揭发你什么?——莫非你真的做了违背良心的事?”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看见了!”若蓝阴沉地瞥视着我,冷笑道。
“若蓝,我真不希望你误入歧途,不愿看到你失去理智地做出有昧良心的事……你也看到了,这种污浊的地方,隐藏着多少诱惑和危机!”我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我知道我很傻!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父亲走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弟弟妹妹还要上学……我不赚钱养他们,谁养?”若蓝突然捂住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青春作交换呀!这个代价太大了,你会承受不住的!”忽然间,我的心又痛起来。
“清风,你说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会不会鄙夷我?认为我是那种低贱放荡的女人?还有周围的人,他们一定会鄙视、耻笑我……” 若蓝抬头望着已经垂下的夜幕,哀声哽咽。
“不!我不会耻笑你!我只是感到内疚,不能给予你一点点的帮助和抚慰,哪怕是精神上的……”
“其实,我跟他没什么……我只是喝醉了,他把我送回来的。”若蓝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漆黑的夜如水般冰凉,没有了灯明,也没有了月色和星光。远处朦胧的山脊像铁兽般在黑暗里俯卧着,树木的垂影依稀婆娑。夜色里有闪亮的小虫子在流动,那是些细微的小生命。虽然细微,可却是自由而幸福的。
夜里的风,带着寒气,吹起一阵阵,夹杂了几声孱弱的凄楚的嘶呜,那叫声,仿佛是弱小者的哀叹和愤诉。
若蓝说她多希望自己是那些可爱的小虫子,在这么夜阑人静的夜空里无忧无虑地飞舞……
仿佛悄悄而来又悄悄而去的春天一样,若蓝,也悄然地离开了。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房东太太也疑惑起来。我猜想她是趁着夜色偷偷溜走的。
在若蓝走后的第七天,我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信是若蓝写的,虽然简短,但字里行间却流露出一个花季少女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看着她的信,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突然觉得她长大了。
我不会忘记,那个漆黑的夜晚,我们彼此倾心深谈,谈人生、谈理想、谈美丽的童年、谈儿时的旧梦,谈婚姻和生活,谈酒吧里那些个憎恶男人的丑陋面目和险恶用心。我发现,若蓝其实是一个睿智、淳朴的女孩儿,而且又有着男孩子刚毅的一面,敢做敢为、能够坦荡面对生活的苦难和颠簸。真不敢想象,如果处在若蓝的处境,我是否也能以这样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而我所畏惧的,是有一天知音会像沉沉的暮霭一样悄然地远去,把我对她的爱和思念带到浩瀚宇宙间,那是怎样地使人愁肠寸断、心胆俱裂啊!知音,她已是我躯体的一部分,是流通我心脏的血脉,是我灵魂最孤独的伴侣。没有她,我心犹死;看不到她,我惶恐不安;失去她,我就像行将就木的人呼吸着没有氧气的空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傻瓜,把全部的情感和爱倾注给了一个人。我只坚信,爱是神圣的,只要相爱的两个人彼此信任和宽容,便是能冲破樊笼,开辟出新的人生之路的。
虽然这样的过虑和狂想常常使我有恐惧的心理,深夜里醒来,望着身边熟睡的知音热泪潸潸。我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春梦,梦醒时分,一切都要归于尘埃和寂寞;如果这真是一场梦,我倒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为着我最心爱的人儿,为着我们伟大的爱情,我愿付出我的全部乃至生命,假使上天能让我们永远地相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