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叶弄 睡了儿子，叫真来方送堂兄回去早点休息，说走了一天路，都累了。真来朋酒醉心明 白，听出了弟媳说的是好话，起身告辞。真来方端着油灯将他送过天井，照着他开了 门，帮他点燃了油灯才转身回来，打热水头重脚轻地洗了，爬上床，抱着媳妇睡了去。
第二日一早晨起来，真来方不自觉地走进了酒坊，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知 所措。看着寇世民留下来的药碾、切药刀，制药用的锅台，他百感交集。往日寇大哥 在，他仿佛面对着满腹经纶的先生，按着他说的去做，认真地学。现在寇大哥不在了,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做什么好。
“大哥该到汉口了。”真来方看着床上寇世民留下的衣被，一分深深的眷恋和着一 分深深的牵挂，掺杂着一分深深的失落感，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眼睛又湿润了，往 日那兴奋不已的劲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再也找不到那跳进跳出的感觉。“您这一走, 叫我再向哪个讨教?”真来方抬头望着茫茫的天，不晓得日后的路该如何走。
吃过早饭以后，真来方从楼上放下收藏了一个冬的犁耙，拿锤子敲紧了榫头，放 进了门口塘浸着，打算再把秧田翻一遍，耙细，准备下种种秧。
扎扎实实地睡了一觉以后，真来朋也醒了，简单地做早饭吃了以后，听见堂弟在 收拾犁耙家业，便走出门来，叫真来方去做他的生意，说他的那点秧田自己明日翻秧 田的时候一起翻了。并且说，以后来方家里的一斗多一点田都由他做了，叫堂弟不必 操心这点农事，一心一意地去做他的生意。真来方道了谢，想一想觉得堂兄的话也对, 因为家里不富裕，从父亲手里他仅仅承继了一斗六升田，打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吃, 他早就想积点钱再买两斗好田，让一家人吃不愁，只是肩上的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 钱，至今也没买田。堂兄一个人，也才一斗多一点田，他做了绰绰有余。原来，田里 地里的事，只要有空，堂兄总是帮着做的，现在他能做就叫他做一点，日后不能做了, 自己再来做也不迟。
把犁耙家业交给堂兄后，真来方挑着酒担无精打采地出了门。他沿路叫卖着，心 总好像挂着么东西，有气无力地叫一声：“卖酒!”心里却想怎样按寇大哥的说法把这 个家做成一份大家业，突然，他眼睛一亮，抬头看了看远处隐隐约约看得见屋脊的周 家铺，笑容又上了脸。“对，去向方掌柜讨教!”真来方心里一喜，脚又有了劲，拔脚 向周家铺走去。
到了周家铺，真来方不像往日一样见人便打招呼，只埋头往前飞跑。几个要沽酒 的老顾客见他来了，高声吆喝着截住了他。真来方放下担子，匆匆忙忙为他们办了酒, 少了许多客套话，不一会儿便到了 “恒春福”门口，将酒担歇在大门外的石阶上，拿 面巾擦了汗，高声叫了一句方掌柜。
方恒春正在店里忙着，听见叫声，连忙答应着，抬头见是真来方，笑着招呼他进 门来坐。真来方走进门来，方掌柜叫小伙计为他倒了茶，他高兴地接了，在大堂靠墙 的一处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恒春忙完了手上的活，将几个抓药的顾客送出了门，转身叫真来方进内屋说话。 真来方起身将酒担挪进门来，叫小伙计到内屋把掌柜的酒坛子搬来，满满地往坛里灌 了酒。方恒春从柜上拿了钱，递到真来方手上，真来方推了再推，方恒春沉下脸说生 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得分清楚，做生意就得收钱，不能马虎。
真来方对这方掌柜是了解的，他为人和善，对任何人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玩 手段。一些穷人上门来看病抓药，他不仅送方子，实在穷得拿不出钱求上门来的，他 连药也一并送了，说是为儿孙积德。与别人做买卖，他心平气和地讲好价后，一文不 少地与卖方交割清楚，然后坐下来谈经论道，执壶煮酒。因此，真来方见方恒春认真 地沉下了脸，也就收了钱，说方先生大仁大义，是他真某处世为人的榜样。
方恒春见真来方接了钱，脸上又现了笑容，将真来方引进了内室，抬头看了看天 色，见已近午时，吩咐内人烧火煮饭，多做两样下酒菜。妻子应了，给真来方手上的 茶杯添了茶后，进厨房做饭去了。
坐下来后，方恒春问了一些真来方孩子乖不乖，内人身体好不好之类的客套话, 因为方恒春年长真来方一点，是兄长，真来方很客气地一一回了，向方恒春道了谢, 说是托方先生的福，家里一切都好。
方恒春笑着应了，又问起了寇郎中近况如何？是不是还在真家？真来方略作停顿, 低着头，叹了一 口气说他已经走了。方恒春一惊，连忙问他是么时候走的？到哪里去 了？真来方告诉他说是昨日走的，回山东老家去了。
方恒春仰头“噢—” 了一声，连连说难得，难得。又问真来方这寇郎中日后还 来不来。真来方也仰头叹了一 口气，借机迅速思考着如何回答方恒春的话，又不致暴 露了寇世民的身份和行踪，然后说：“他说以后还要来的，不晓得是何年何月了。”方 恒春又问他寇先生原来为别人看病的方子留下来了没有，真来方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懂 这东西，留下来也没用。方掌柜又连连说：“可惜了！可惜了！”
真来方抬头扫了一眼方恒春那惋惜不已的脸，说自己跟寇先生一起进进出出了几 个月，也多多少少晓得一点他给人看病的法子，只是自己没进过学堂门，是寇先生教 他现在才认得一些字，现在寇先生走了，他很想再拜方先生为师，继续学一点东西。 这是真来方赶到周家铺来的主要目的，现在抓住了机会，他直截了当地向方恒春提了 出来。
方恒春听真来方说要拜他为师，起身踱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叹了一 口气说: “拜师就不必了，现在我对医道也摸得不透，如果有东西要问，只要我能帮你，我会尽 力而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