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明，我们手头上掌握的证据，充分表明你和景林花园601的坠亡案有直接关联。劝你坦白从宽，争取减刑。”
审讯室里，陆子明低头看着自己被铐住的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洗掉，但那种淡淡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鼻端。
陆子明不喜欢这种味道，或者说厌恶又恐惧，因为这种味道会让他想到已过世的妈妈。
三四分钟过后，陆子明缓缓地抬起头，如死水般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疲惫感。
“是我杀了陆天力......”陆子明的语气不紧不慢，好像他杀的只是一条鱼。
“你父亲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杀他？”
“哈哈哈哈哈......”陆子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只是，笑容中夹杂着悲哀的神色。
在审讯室两名警官微微诧异的眼神中，陆子明恢复了原先的神情，冷笑着开口：“父亲？他还配做一个父亲吗？”
从陆子明有记忆开始，陆天力就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他每天都离不开酒，喝醉酒后就把对生活的不如意全部发泄在陆子明的母亲身上。
轻则扇耳光、拳打脚踢，重则用棍子直接打。
陆子明很惧怕陆天力，但更心疼妈妈。他只恨自己太小，保护不了妈妈。
每天，他都会在心里忐忑又认真地祈祷：“老天爷保佑，希望爸今天不要喝太多，不要打妈妈......”
只要听到陆天力开门的声音，陆子明的每个细胞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戒备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天力的脸色，如果陆子力脸色好一些，妈妈挨打的几率就会下降。
但如果那天，陆子力的脸色很难看，妈妈就少不了被毒打。
他恨酒，更恨酗酒成瘾的陆天力！
陆子明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再长大一些，力气够大，一定要狠狠地揍陆天力，为妈妈出口气。
但是，妈妈没有等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她死了，离奇地从家里的阳台摔了下去。死的时候鼻青脸肿，两眼大睁，血流了一地......
这世界上唯一关心陆子明的人就这样走了，走得不明不白。
陆天力说她是在躲避他的时候，不小心坠楼的，但陆子明一直不相信。
直到很多年后，陆天力喝醉酒，不小心说漏了嘴，陆子明才知道妈妈是被那个畜生推下楼去的。
妈妈走后，陆子明就成了陆天力的毒打对象。
只要一不开心，陆天力就会疯了似地打他，拳打脚踹、皮带狠抽，凳子砸，什么狠毒方式都用过。
陆子明一声不吭，紧咬牙关承受着一切。
陆天力经常一边打一边咒骂：“小畜生，你吃我的喝我的，被我打死又怎样？和你那个妈一样，贱骨头！”
陆子明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看着手腕上闪着冷光的手铐，“我没什么好说的，替我妈报了仇，这辈子也算不虚此行了。”
对面的两个警官叹了口气，面色沉重。
“警官，能不能帮我给佟阳带个话？”陆子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审讯的警官。
“什么话，你说吧。”
“让佟阳转告一下舒然，就说......”
“就说，我对不起舒然。”
陆子明说完，重新低下头，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手。
如果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舒然。
那年，他刚转学到那所高中，遭遇校园霸凌，被几个兔崽子围着狠揍。
揍完后，他们扬长而去。
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无力地闭着眼睛，如同一条死狗。
“同学，你流血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发现一个女孩蹲在他面前，一脸担忧。
她掏出包纸巾，抽出其中一张，擦去他鼻子下的血。
“你伤得不轻，先去卫生室看看吧。”
他挣扎着起来，“我没事。”
女孩担忧的眼神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暖了起来，自从妈妈走后，她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他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然。舒服的舒，自然的然。”
舒然，舒然，多美妙的名字！
那一刻，她纯净温暖的笑容，像一道光，直直地照进了他阴暗颓败的世界里。
他开始偷偷地观察她，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来自单亲家庭。
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叫佟雪的女孩。
他迫切地在每一封情书里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为了验证彼此间的默契，他没有署名。
他坚信，可爱聪明的舒然，一定能猜到写信的人是他！
写了一封又一封，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明明他在信里已经说得够清楚，回信放在她的课桌下就好，他自有办法拿到。
但就是没有她的回信，一个字都没有.....
直到他发现，她和一个叫佟阳的男孩走得很近，不安、嫉妒和占有欲逐渐在心里发酵，愈加浓烈。
那天傍晚，他看到舒然和佟阳在学校的篮球场见面，舒然还送给佟阳一张画。
夕阳西下，两个人互看对笑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决定，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她争取到手！
那天的晚自习，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舒然，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爱意。
但是，这些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很快就要去见妈妈了。
但愿再见到妈妈，她会一如既往地爱自己。
会的，一定会的！
阳光明媚的天气，砰地一声枪响，陆子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妈，我来了......”
阳光打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唇角最后一抹含着期盼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