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林峰很安生，他每次出去应酬总要提前给我打个电话，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他就自己去了。
回来得也很早，也没喝酒，但我从他的言谈当中听出，他似乎有些遗憾，只是不知是因为我没去而遗憾，还是因为他没喝酒而遗憾。
慢慢地，他就回来得晚一些了，也喝了少量的酒，而且一次比一次回来得晚，一次比一次喝得多。
没过多久就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半夜三更醉醺醺地回来。
我心想我在家里乖乖地待着，他应该不会吃醋了吧，可没想到他又找到了新的发脾气的理由。
比如我之前的行为让他失去了许多好朋友，比如我不愿意陪他去应酬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比如那几天我不在家肯定和别的男人约过会……
连我过去的事都要翻出来奚落，说我为前男友失去了听力和智力却让他承受这个恶果。
更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他说我披下长发的时候胸部特别大，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我终于明白了古人说的一个道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我还是愿意配合他，把头发盘起来，甚至睡觉的时候也不散开。
我也不穿鲜艳的衣服，只穿黑白灰。
然而他还是不满意，我的身上又开始出现伤痕了。
我的婚姻经历了三年的蹩脚演出终于黯然谢幕，我和林峰和平离婚。
我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我的几件衣服和我的工资卡。
阿灵说我可以索要家产的，房子和车以及存款都有我的一半，因为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但我没要。
我很知足。
这三年来，我的工资一分没花，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林峰的钱，而且他还帮我还了助学贷款。
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他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尽管还有无法忍受的疼痛。
我不会用脑子计算，我只会用心感受，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曾经嫁给林峰。
我和阿灵提着行李箱下了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进去，林峰就追了出来，他眼泪汪汪地从车窗递进来一个东西，是那块手表，纯黑的表盘，纯白的指针，灰色的表带。
我刚才离开时把它从戴了六年的手腕上取了下来，放在茶几上了。
林峰可怜巴巴地说：“你把这个拿上，留个念想。”
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永生不会忘记那个下雪的傍晚，以及站在校门口的圣诞老人。
我差点又心软了，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我看向阿灵，阿灵微微地摇摇头。
我又住在了阿灵那里。
庆幸，即使整个世界不容我，阿灵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阿灵陪我度过的。
她总是那么好，那么完美，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欣赏我，喜欢我，是她把我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我们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共盖一条毯子，经常彻夜聊天，开着灯，面对面地，像对情侣，总是她在说，我在听。
她不像别人那样反复问我“听懂了吗”，而是只管自己说，不管我是否回应。
慢慢地，我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说话的时候，脸正对着我，口型变化很大。
她往往会把同样一句话反复说好几遍，声音由大变小，及至我完全听不到。
久而久之，我学会了读唇语。
阿灵的朋友很多，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都有，她把我带进她的朋友当中。
很奇怪，她的那些朋友，都很尊重我，和林峰的那帮朋友待我完全不一样。
她们有时共同做个决定，各抒己见，争执不下，就有人提议：“让小苇来决定，我们都听她的！”
这让我很是受宠若惊，从小到大，我连自己的事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我推辞不过，就随便做个决定，她们之中，虽有不满意的，但都不反对，仿佛我是她们的首领。
我当然知道，这是阿灵在她们心中的分量在起作用，并非我有多么重要。
但我很开心，我再也不用那么刻意地装出什么样子去迎合某些人了。
我心目中那个独特的位置上，就只剩下了阿灵。
第一是阿灵，第二还是阿灵，没有第三。
林峰的猜测是对的，我们部门的李主任果然对我有企图。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那种心思是从前就有的，还是听说我离婚后才有的，反正我从前没察觉到，现在察觉到了。
他经常安排我加班，和他一起制作公司的宣传册。
前面说过，我上班的时候很清闲，可他在上班的时间不找我，每到快要下班了，他就拿着他手写好的材料过来了。
我坐在电脑前规规矩矩地打字排版，他则板着脸孔坐在旁边监督和指导着我。
同事们早已习以为常，我的笨有目共睹，领导不放心我独立完成比较重要的工作再正常不过。
等同事们走完，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他的时候，他就不那么严肃了，时不时地和我聊聊家长里短，问问我的生活情况，对我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对我的态度也由盛气凌人转变为和颜悦色。
他经常把一只手托在我的肩膀上，不时地给我指出某个打错的字，或者临时让我调整一下段落。
这让我很不舒服，但我不知怎么说才能让他把那只手拿开。
在这点上，我是零智商，难怪林峰不满意。
好不容易他把手拿开，我刚松了口气，他又摸我的脖子。
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他关心地问我：“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