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工资挺高的,年底还有奖金。
我们一结婚就买了房,那时的房价还不高。
林峰的老家在四百多公里之外的农村,我曾提议让他的父母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享享清福,林峰没同意。他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再说,在这期间,他不想让我们的二人世界受到外界干扰。
尽管我反应迟钝,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林峰是真爱我的。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哪怕是无意一瞥,也充满了一种让我怦然心动的东西,挡都挡不住。
他常捧着我的脸说:“你呀,迷死人了!”
林峰的朋友多,应酬也多,不是他请别人,就是别人请他,一周至少三四次,每次都要拉着我去参加。
我起初很享受那种感觉,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妙语连珠地谈笑风生,心里也给了他同样的评价:迷死人了。
他的朋友对我都挺友好的,有时难免会和我开几句玩笑,可我要么听不清,要么听不懂,只是笑。
因为这个,林峰慢慢地开始嫌弃我了。
也不能说是嫌弃,用他的话说是在乎。
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是在某个晚宴后。
我记得当时有个巨能说的胖男人向我敬酒,我摆摆手说不会,耐不过他的纠缠,我最后抿了抿酒杯,意思了一下,然后坐下,看着他笑。
回家后,林峰对我说:“他那样说你,你居然还笑成一朵花,还喝了他的酒!”
那个胖男人怎么说我了,我没太听清,只概括出他的意思,好像是夸我漂亮。
看到林峰满脸的醋意,我意识到我误解了人家的意思,林峰没细说,但料到不是好话。
以后,每逢这样的场合,我就格外注重地自己的言行,笑容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很难改变,但我可以控制笑的幅度。
所以我的笑容,只是程式化的表情,并不代表我的喜怒哀乐。
我小心翼翼地听着那些人谈话,小心翼翼地应答着每一句问话,我几乎不主动说话,但我仍然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的脑子不灵光,动辄死机,还经常找不到服务器。
为了掩饰尴尬,我时而用小指勾勾头发,时而双手互屈手指,久而久之,即使我不尴尬的时候也要不时地做做这两个动作,它们就像呼吸一样,成了我的本能。
尽管我时刻小心翼翼,但总还是出错。最容易犯的错误,是发生在别人敬我酒的时候。
他们喝到一定程度,总爱穿插着相互敬酒。这是最让我头疼的。
我既怕误会了别人暧昧的暗示而惹得林峰醋意大发,又怕错解了别人的善意而被人以为是不给面子,很难,真的很难,但我总是笑着。
我是林峰的爱人,要时刻维护他的人设和在圈子中的地位。每个人,我都不敢得罪,不能不在乎他们,也不能太在乎他们。
有时,有人站起来给我敬酒,我好象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不喝也要端一端什么的。
我不太懂酒场的规矩,又怕扫了大家的兴,就接过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可过了一会儿,看见敬我酒的那人还站着,等着取回杯子。
我搞不懂,就把刚放下的酒杯又原封不动地递给他,往往弄得人家哭笑不得,我也很尴尬。
但我从不会脸红,大概和我的反应慢有关吧,面对他们的不理解,我只是一脸茫然。
这些,林峰并没有埋怨我,有时回家后还夸我可爱,呆萌,像个傻孩子似的。
我让他以后应酬不要带我了,他却非要带我不可,说不想让我们有限的陪伴时间减少一点。我因此而感动,而幸福,于是我努力地想把自己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他埋怨我的,是说我和很多男人暧昧不清。
我从小就很自卑,尤其是大脑受伤后,遇到林峰之前,我甚至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爱情的眷顾了,现在有了林峰的宠爱已很知足,绝没动过其他心思。
结婚以后,我连我唯一的朋友阿灵都不经常联系,以至于阿灵说我重色轻友,更别说异性朋友了。
我所接触过的男人,除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就是林峰的朋友。
林峰的朋友大多和建筑工程有关,文化普遍不高,素质参差不齐,他们讲起荤段子来口无遮拦,开起玩笑来没深没浅,粗话连篇。
如果不是为了林峰,这些人我一辈子都不愿意见到。
他们在我面前时,就是一个个活人;他们不在我面前时,就是一缕缕空气。我的脑仁小,装不下太多人。
但林峰总说我不懂得拒绝,进而得出不懂得拒绝的女人就是一个坏女人的结论。
他说面对那些心地不纯净的男人,我应该坚决表明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含糊不清地欲拒还迎,竟然有时还在笑。
我没法解释,因为我确实不曾拒绝过谁,我分不清哪种场合应该拒绝,我不知道我要拒绝什么,他们并没有向我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每次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林峰总要借着酒劲冲我发脾气,对我各种指责,有时我能隐约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有时却完全茫然。
他说谁谁对我说了什么,我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听到;他说某某对我怎么样了,我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像我们吃的不是同一顿饭,见到的不是同一帮人。
我不怪他,只怪自己笨,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因为我让他受到了伤害,我理亏。
每当这时,我除了虚心接受他的批评就是进行一番自我批评,然而我又不会太多的花言巧语,我只会说对不起。
他每每哭着对我说:“苇苇,你以后别那样了好吗?我痛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