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够了吗？”
男孩似乎累着了，气息变得紊乱了许多，听到冰玄的话。眼中凶光更盛，怒吼一声：“没有。”
说着，抽出匕首就要再捅，握刀的手却被冰玄抓住了。
“你，你放开！”
男孩气极了，空着的左手去推冰玄，冰玄纹丝不动，目光平静的看着男孩。
周围的人呆呆的看看这一幕，愣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喊了句。
“救孩子！”
人群惊觉，一捅而上，手中的匕首争相捅入冰玄的身体。
一时间，血肉横飞，飞溅的鲜血仿佛唤醒了人们内心深处的兽性。所有人仿佛杀红了眼，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五岁顽童，全都拿着匕首疯狂的捅刺着冰玄的身体。
冰玄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仍由人群劈砍，始终不曾松手。男孩见挣脱不了，只能恶狠狠的看着冰玄。
“握刀的姿势错了，匕首不是这么拿的。你这么拿，抓着费劲，也容易伤着自己。”
冰玄伸出右手，拨开男孩的手指，将匕首调转个方向，随后调整男孩五指抓握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冰玄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淡淡的笑道：“这样是不是轻松很多了，可要记住了，下次可没人给你做示范了。”
“为…为什么？”
男孩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之色，就连匕首从手中滑落了，也没回过神来。
冰玄没有回答，像是在极力克制了什么，瞳孔深处浮现出嗜血的腥红。
伴随着这腥红的出现，冰玄的周身蒙上层薄薄的血雾，一股狂暴嗜杀的戾气油然而生。
冰玄仿佛变了一个人，好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周身血雾翻涌，隐均可见无数残肢断骸，成千上万的头颅狰狞的面孔发出慎人的哀嚎。
“怪…怪物！”
人们吓坏了，高呼着怪物，惊叫着逃离，连匕首也顾不得上拔。
那是，屠戮万千生灵才能铸就的修罗道！角虎望着冰玄身后浮现出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尊几近凝实的有着六只手臂的怪物虚影。
“你竟然炼成了修罗道心，你不配做天运之主。”角虎冷声道。
在他的记忆里，修罗法则虽然贵为十大至尊法则之一，但根本没有人去修炼。因为修罗所过去之处，必定生灵涂炭。
当初创世之泪里的万道源生法则，都得了继承者，修炼源生法则得道的人，后世都称其为法则始祖。
修罗法则是唯一没有始祖的法则，既便它的继承者是拥有双生道心的蚩尤，也是以兵道始祖自居。世人称其为，兵祖蚩尤。
之后修炼这些法则的修士，既便天资再高，也无法达到始祖的高度。只因为那些始祖修炼的是源生法则，得道后便屹立在法则的顶点，任何人都无法触及。
冰玄身上那惊人的气势，是源生法则独有的。这让角虎感到很奇怪，蚩尤并没有参与对冰玄的创造。那就只能是，冰玄自己参悟的修罗法则。
天运乃是全新的道，有着联接一切的能力，参悟修罗法则并不奇怪。但是，修罗一道只有在杀戮中才能感受到，从某方面而言，冰玄真的杀了很多人。
“我一直都不配，这用不着你说。你知道吗，我原以为，没有心，就不会痛。现在看来，我错了。”
说话间，冰玄唤出冰霜天戟，在修罗气息的加持下，戟身上的寒气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插在冰玄身上的百把器意凝成的匕首，在寒气笼罩下开始冻结，最后咔嚓一声碎裂，化为满天光点，消失不见。
“你不是百炼始祖钢义，我不是兵祖蚩尤。但你也该听说过，钢义被蚩尤当沙包打的事。我啊，不打算让你做沙包，刺猬更适合你一些。”
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冰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戟尖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冰花，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角虎走近。
“你想要继续错下去吗？”角虎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它入生境的威压在拥有修罗道心的冰玄面前，跟空气毫无区别。
“怪物，滚出石山镇。”
“去死吧，坏蛋。”
人群在‘才进’的授意下，打开门窗，拎着烂菜叶和臭鸡蛋，叫骂着扔向冰玄。
然而，无论是尖醉刻薄的言语，还是腐烂发臭的菜叶，都无法阻挡冰玄的脚步。
因为在接触到冰玄之前，菜叶什么的就已经被恐怖的寒气冻住了。
看着缓步走进的冰玄，角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的杵在原地。这在旁人看来，角虎的行径是从容不迫。
可实际情况只有它自己清楚，它真的很想跑路，苦于没有借口。哪怕明知道冰玄此时法力不济，已是强弩之末，但它依然没有勇力去对抗。
原因无它，因为冰玄说的是事实。当年黄帝讨伐蚩尤，钢义一马当先，首当其冲，然后他就被打趴下了。被打成沙包至少还有命在，可惜，钢义被打成了一张纸。
修罗法则有别于其他法则，是附加型状态法则，那是对修士的绝对增幅。气势、境界、法术、肉身强度，都将提升到修罗的程度。
哪怕冰玄只是虚无境，可只要修罗道心在，那冰玄就是入生境。
别说虚无境，冰玄现在就算是最低的修元境，连法术都用不出的境界。可有了修罗道心，他就能对入生境构成威胁。
冰玄，冷静点，你现在要是动手，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就在冰玄要控制不住自己时，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如同三月春风抚面，平息了他激荡的心火。
这声音是…穷奇吗，不太像。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好人难做，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正因为是这样，我只能停手。
冰玄眼中的红光散去，环绕在冰玄周身的血气也随之消失。
冰玄冷冷的看着角虎，手掌紧握成拳，青筋尽显。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冰玄的身体绷的笔直，握拳的手松了又紧。
直到五指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方才彻底松开。
“你赢了。”冰玄说着，收起冰霜天戟，转身离开。
走出没几步，嘀嗒，一滴雨水打在冰玄脸上，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
下雨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才行，冰玄这么想着，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这雨不对劲，雨水中竟然蕴含着太惜若水的意志。角虎虽然不清楚太惜若水的作用，但也能切实感受到接触到雨水后，自身心境的变化。当下不再停留，闪身离开。
太惜若水，直透人心。原本冰玄的计划是，破坏高台，揭开‘才进’的真面目。知道真相的众人必定难以接受，激愤、悲伤、懊悔等各种情绪混合，会让心境大损。
这时候，让这附着大惜若水意去的雨淋上一会，可以让他们宣泄出这些积压在心头的情感，以及洗去加持在他们身上的贪欲，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模样。
然而最终心境受损，濒临崩溃的却是他自己。因为冰玄自身修炼太惜若水的缘故，所以不会受到雨水的侵蚀。但心境破损的他，在太惜若水意志的影响下，会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一直以来，冰玄都会将积压在心中的悔恨，悲伤转化为愤怒。但在这倾盆大雨面前，他无法再隐藏自身。
雨越下越大，冰玄已经听不到人群的怒骂，但通过人群不断砸在他身上的石子、树叶、菜叶各种七零八乱的东西，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人群的愤怒。
好难受，我真的做错了吗，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冰玄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人群激愤的挥刀刺向他的画面，他却一点也气不起来，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
穷奇紧紧的跟着冰玄身后，它当时就在旁边的屋顶上，看着冰玄被众人利刃穿身。它莫名的感到恼火，但它相信冰玄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并没有出手阻拦
冰玄也确实如它所想，开启修罗道心，就要上去削角虎。可让它无法接受的是，冰玄竟然停手了。
直到雨越来越大，它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愤怒，而是难过。
为这虚假的世界，为这看不清是非的村民，更为这倒戈的正义，感到难过。
“冰玄，我们，真的错了吗？”
听到穷奇的话，冰玄停了下来。良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们，他们都说是我们错了，难不成，人多就是正义吗！”
穷奇低着头，眼中浸满泪水，话语中说不出的低落。
“从某方面而言，是。”冰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回答会让穷奇无法接受，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人多势众以及法不责众。
“那么，对不起，我选择站在正义那边。”
轰隆，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天过，照亮了阴沉的天空，也照亮了冰玄惨白的脸。
大雨磅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冰玄的大脑却停止了思考。穷奇嘶吼声在耳边徘徊，冰玄久久不能自矣。
直到一块石子打在了冰玄的后脑勺，冰玄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正想说些什么。
啪。
一个鸡蛋直中面门，清澈的蛋液顺着脸颊滑落，冰玄看着不远处正往篮子里掏着烂叶的穷奇，淡淡的笑道：“这才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