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伍子祎睡得迷糊,睁眼却见一女子伏于其腿间,登时起身才发现是季御女,“你?!御女怎么会在我的殿中?”
“妾身不过顺从皇子心意罢了。”心念多日的人儿抚着他的大腿,他触电般地闪开,身体却没出息地起了反应,“胡说!我何时…”
女子巧笑倩兮,也不回答,只是忽闪着眼睛靠近他道:“那日比试,妾身便晓皇子心悦于我,何必遮遮掩掩?”
伍子祎被言中心意,气势下去大半,偏过头不敢看她:“无论如何,御女不该来这。”
“为何?妾身不过小小御女,你父皇哪有空闲盯着妾身?不如我们…”说着,女子就要上手褪去少年的衣衫。
“不可!这不合礼法!”少年只是躲避,却难以违心推拒。
“呵,明明就肖想你父皇的后妃,还不敢当面承认,真是孬种!”
激将法起了作用,半推半就之间二人共赴巫山,同沐云雨。岂料正当伍子祎飘飘然不识人间之时,伍至渺提着一把银光乍现的宝剑冲开殿门杀了进来。
“一个不孝子!一个不忠妇!朕…朕要杀了你们!” 几乎是歇斯底里着向季泽凌劈去。
伍子祎扑身去挡,却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满身大汗,环顾四周哪还有什么女子,只有皱皱巴巴的绸被——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值夜的流晴听到响声,赶忙前来查看,见其粗气未平,问道:“可是魇着了?”
“无事…无事。姑姑,几时了?”“回皇子,已近卯正,您要起身吗?”
“起罢。”方要下床,胯间便传来黏糊糊的凉意,低头望去,一小片床铺被濡湿。伍子祎立马红了脸,自觉无颜面对父皇和御女。
见此情景,流晴乐呵呵地解围:“皇子不必忧心,此乃男子成人立家之前兆。估计下一届桃花竞过后,您就能立府娶妻啦!”
闻言,伍子祎却高兴不起来。
临近中秋,教坊舞部内如火如荼。放课后赶来学艺的季泽凌则被刻意冷落在一旁,她明白自己这是被坊主黛婕妤针对了。
这也难怪,靠在舞乐科、颜色科名列前茅入选的洛娇舟,自入宫以来便恩宠不断,自认为圣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她并没有视皇后和四位娘子为竞争对象,但新入宫没几个月的季御女、云御女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许久,黛婕妤在前呼后拥之中摇着柳腰踱了过来,杏脸桃腮,高螺髻缀着孔雀样式的珠翠。
“黛婕妤好。”
“好什么?教坊内要称坊主!”
“喏,洛坊主。”
见其不欲争辩,洛娇舟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百般不爽。“汪嬷嬷,好好教教御女。”洛娇舟回身揪了一个吊梢眼的老妇,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过去,季泽凌在嬷嬷手下练个不停,一会耗腿,一会前桥,一会又教打二十个旋子。少顷,嬷嬷也累了,出去寻水喝,季泽凌方能坐下歇息,喉咙像是干燥的皮革,磨得难受。
就在这时,隔壁乐部的怜才人悄悄溜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绿豆汤。
“见过怜才人。”
怜才人摆摆手,有些心疼地将瓷碗递过去:“不必多礼。饮些吧,消暑解渴。”
“多谢”,季泽凌连忙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吞咽,汤水雨后甘霖一般,“才人见笑了。”
“嗐,你受苦了”,怜才人轻抚她的后背,帮其顺气,“黛婕妤本性并不坏,只是张扬娇纵些,你来教坊必会吃个下马威。”
“无妨,莫要耽误中秋家宴就好”,季泽凌轻轻叹息,转移话题道,“不知才人在这教坊所任何职?”
“乐工教习。我自幼被逼着学了好些乐器,琴筝琵琶、箫埙羌笛,中原的、西域的,都多少知其一二。”
“被逼?”方要称赞其有才,季泽凌就被“被逼”二字吸引了注意力。
“正是。不怕御女笑话,我从小便被当作侍姬圈养”,说着,怜才人自嘲一笑,季泽凌观出许多悲凉,“男子喜欢什么,侍姬便要学什么。”
“所幸后来大亘崛起,听闻大亘女子比我母国的女子活得畅意,我便竭尽全力取得成为贡品的资格。果真!亘国女子可以做官,可以和离,可以再婚,不用拘于家宅,也不用父死从子”,怜才人越说越激动,“御女可能不知,我在这乐工教习一职上有多么自在。当我在那些王公贵族面前演奏、给舞者乐者教学之时,收获的不再是暴打或调笑,而是夸赞和仰慕。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仿佛…仿佛重新投胎活了一世!”
季泽凌当然不理解,甚至无法想象那种世道,半晌无话。
怜才人长叹一声,倾慕又尊敬,“圣上,明君也。是圣上让我重获新生,圣上之恩,此生难报…”
季泽凌虽然知道并不仅仅是皇帝的功劳,还有千千万万百姓、官吏、后妃的努力,但只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二人相依无言。
第一次训练结束,季泽凌灰头土脸、一脸疲惫地回殿,路遇程筱儿为其打抱不平:“哼!她那就是恃宠而骄!要是没有圣宠,看她还能这般厉害嘛!”
“阿程慎言!”
“哼…我看阿季就是脾气太好了,平白教人欺负。”程筱儿为她揉捏着小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在往后几日,黛婕妤没有继续刁难,节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正走着队形,洛娇舟不请自来,叉着手审视着季泽凌。
“洛坊主好。”
“嗯。”几乎是从鼻子里闷出来的回复。洛娇舟甩出一本薄书,玉指微翘,处处透露着不屑,“喏,本美人翻到的剑舞舞谱,好好看好好学,别在圣上面前给教坊丢人!”
季泽凌微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出,双手接过,莞尔一笑道:“多谢坊主。”
“笑什么笑!还不快去加练。”
同一节目的舞女多是贫贱出身,与季泽凌相熟后便打开了话匣子,什么见到圣上新得的细犬、什么云御女被黛婕妤罚跪、还有什么吴才人常带着养的狸花猫去跑马,都倒了出来。季泽凌默默听着,只觉有趣。正聊着,却听一声宛转的训斥:“都练好了嘛,就在这嘴碎!”
舞女们面对不速之客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起身。季泽凌迎上去,微笑着说:“坊主好。”
“哼,不知御女的《折桂》编排得如何了?”语调和黛眉一般轻巧上扬。
“回坊主,《折桂》已现雏形,还请坊主提些建议。”说着便示意舞女们提轻剑、列队形。
舞毕,洛娇舟神情不太自然地评价道:“哼…尚可。”
“谢坊主肯定。”
“本坊主不是在夸你!”洛娇舟落下的气势又陡然升起,“你身段这般硬挺、出剑这般用力,知道的明白是剑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鸿门宴呢!”
“坊主教训的是。”
“哼,别把你们练武那套带到乐舞上来!”
“我有不足,坊主训我便是,不必殃及大亘所有习武之人。”季泽凌把“大亘所有”故意咬重了,提醒她如今天下在谁手中。
洛娇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努努嘴斥道:“巧舌如簧!你随我来,让本坊主教教你何谓乐舞!”
“喏。”在舞女们担忧的眼神中,季泽凌跟随她的脚步来到最深处的一间舞室。“来罢,从第一个动作开始。”季泽凌应了一声便作势起右臂,却闻——“停!你是木偶吗?手肘这般硬,全无月光之柔美!”说着,洛娇舟先做了个柔若无骨的示范,又上前控住其臂膀协助:“大臂带动小臂,肘部保持圆弧,手腕放松…没让你完全松懈!兰指呢?你这兰指鸡爪似的!指尖须翘…”就这样,二人扣动作扣了一个时辰,从第一个动作的兰指到最后一个动作的绷脚背。相应地,季泽凌也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个时辰,说没有收获是假的,说没有怨言也是假的。
“愚笨!累煞本坊主了…”
“坊主辛苦。”季泽凌默念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压下心中的烦躁。她只求中秋家宴赶快来到,早日结束这场折磨。
一日,在舞女们的掩护下,季泽凌躲开黛婕妤从教坊回殿,路过蓬莱池时注意到一个眼熟的小女孩奶猫一般缩在角落,似在啜泣。她快步走近,才发现是明美人的七公主伍静娴,“七公主?”
女孩猛然回首,抹去眼泪,怯懦地问好:“夫…夫子好。”
“天色已晚,公主为何在此哭泣?婢女呢?”
小姑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转身就要跑,却被逮住。季泽凌蹲下身,尽量柔下声线询问:“娴儿受人欺负了吗?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无…无事,谢夫子挂心。阿娘还在等娴儿呢,学生告退。”
季泽凌望着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想着改日再好生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