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喜新怀旧情深意厚 批评教育
书名:一路上 作者:书呆子 本章字数:10245字 发布时间:2022-07-21

 

二八、  喜新怀旧情深意厚   批评教育义正辞严   

      即将散会了,向河渠一直没问王梨花的情况,姜雪如原以为向河渠有了新人忘旧人,还暗自为梨花感到不值,没想到昨天的讨论推翻了她原先的估计,不过认识快十天了,为什么一句也不问呢?又使她感到纳闷。宣传部闻部长的总结做完后,她表哥布置了今后的宣传口径,就宣布散会。她坐在东边角落里没动,想看看向河渠究竟问是不问。人走得差不多了,

     向河渠向姜雪如这边走来,高声问:“雪如同志下午回去吗?”姜雪如说:“怎么不回去,十天没见面了,想念着呢。”向河渠一怔,随即会意过来,笑着说:“我是个傻瓜,听不懂含沙射影。下午我也回家,乘最后一班车,饭后到车站聊聊,好吗?”姜雪如说:“好哇,我到车站等你。”“喂——,河渠,快点儿呀,去看小夏的嘞?”庄严在喊着。“来啦。”向河渠扭头应了一声,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别忘啦。”就快步向他的那班同学走去了。

     下午两点多,送老同学新朋友上车后,两人挑了张没人坐的长椅坐下聊了起来。向河渠笑着说:“你大概在奇怪我至今为什么没打听她的情况吧?”姜雪如笑笑,没回答。向河渠说:“我是有耳报神的。她的好朋友徐晓云在公社当话务员,我们几乎天天见面,她的情况我基本了解,所以没打听。另一个原因是怕你笑话。”姜雪如说:“对你们的遭遇我很同情,决不会笑话。”

     向河渠说:“谢谢你。她能当上教师,离家又不远,这让我很高兴。不放心的就是她的身体。徐晓云我知道她一定会报喜不报忧的,怕我担心。我爸是个医生,盼你告诉我实情,看能不能出点力。”姜雪如说:“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患有不算太轻的胄病?”向河渠点点头说:“在确定恋爱关系前她直言不讳地说了,我承认不介意,并愿意照顾她终生的。请你告诉我实际情况。”

      姜雪如说:“她患有胄病时间长了,算是老毛病了,你知道的十人九胄,老胄病根治几乎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她年轻,扛得住。目前虽然没好,但也不见重,比刚从学校回来时,略微显得有点瘦,精神状态这年把大有起色,比她爸被关时天上地下了。”向河渠说:“你这么说就让我放心了,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平常善于保养,精神上保持乐观,能防止发病。记得她胄疼起来要用桌角顶着才舒服些,不知那毛病好了没有?来临城后我到新华书店查书,找到几个专治胄痛的秘方,你帮我带给她。”说罢从笔记本内翻出一张纸,只见上面抄了十二个秘方,其中有“胡椒粉煎鸡蛋”“红糖姜茶”“糯米红枣粥”“黄瓜藤煎浓汁”“鸡蛋壳烤焦为末米汤服”等等,随后听他说:“请你另用纸抄一份给她,说是你查到的。”

     “为什么要骗她?”“知道我还记挂她,不利于她精神的康复,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她长期挂念,倒不如一下子断掉,即便是一时难过,过后就好了。连我们在会上见面的事也不要告诉她。如果觉得不说她不信,可以说见过我了,好象只沉浸于他们那班同学的交流中,对你不太热情,尤其没问她的情况。你设法劝她别挂念我,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叫她不要自己作践自己。”

     “唉--”姜雪如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她的好朋友,我知道要她忘掉,就怕这辈子也做不到了,我可以帮你说谎,这个”她扬扬手中的秘方说,“也可以帮你抄一下,就怕瞒不了她。反过来你相信她会忘了你吗?”向河渠苦笑笑说:“就好比是生了绝症,看不看?看是要看的,治得好治不好不管它,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尽人事听天意吧。”

     姜雪如说:“其实要想再续前缘,在梨花来说已没有障碍了,她爸死了。”向河渠说:“她心上有障碍,就是做人的准则。答应婚事的前提人家办到了,自己悔约,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也是。我们相爱的基础就是我们有共同的做人准则。更何况我与爱人已经产生了不错的感情,有了孩子,这一生是不会考虑别人的,哪怕是她。”姜雪如说:“你俩说的几乎一样,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只可惜象老冒所说的天道忌全啊。”向河渠说:“面对现实吧。不说这些了,三五年、十年八年间说不定我们不会通信见面,拜托你一件事,如果她遇到重大困难时,务必告诉我一声。”姜雪如说:“可以,完全可以。”

     向河渠询问韩立志的情况,姜雪如将所知道的一一详细叙述,让向河渠觉得王韩的结合从外在条件上说,比与自己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他说他衷心祝她与韩立志一生幸福。姜雪如说作为好朋友,她也盼望王梨花能象向河渠一样走出过去的阴影,与韩立志好好过一生。

     不知不觉围绕向王的关系两人聊了个把小时,姜雪如又将话题引向了向河渠本身,她问:“你今年多大了?”向河渠说:“我是鸡年腊月出生,阳历却到了元月,你说多大?”姜雪如笑着说:“依生肖你该二十七,依阳历二十六,比我们大两岁或三岁,只比我们高一届,怎么搞的?”向河渠说:“小时多病,四岁还不会走路,开蒙上学就迟了,中考时骄傲自恃,没考取,第二年重考,三耽误两延迟不就大了么。”

     姜雪如说:“只比我们大两三岁,却能这样得当地处理事情,方法哪来的?”向河渠说:“逼出来的。”“逼出来的?谁来逼?”“事情。事情来逼呀。”向河渠说,“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头脑也是这样,整天处在太平无事之中,头脑无须开动,也就生不出智慧来。事情到了眼前,你得处理,简单的事情容易处理,不需要动多少脑筋自然也就产生不出多少智慧。难事、危险的事情不容易处理,就逼你动脑筋想办法,找出最好的处理办法,这不就在逼吗?”姜雪如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说:“不错,是这么回事。”向河渠说:“懂得了这个道理,为增长自己的智慧,有事逼着固然要动脑筋,象庄严、坤平他们说的各想各的方法去应付;没事逼着呢,没事找事呗,给自己树个高远一点的目标去奔,自己逼自己去开动脑筋,这样你的主意、办法就多起来了。”姜雪如点点头。“还有从错误中学习也是增长智慧的好途径。”向河渠回忆了过去的失误,说,“假如今后再遇到这类事,我就不会再做蠢事了。”

     “喂喂喂,请去风雷镇方向的同志们注意了......”广播里忽然响起了呼喊声,向河渠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再次感谢你的帮助。拜托你的事就烦劳你了。如有机会,欢迎你来沿江作客,我陪你去看江景。”姜雪如也站起来说:“好的好的。”向河渠就转身向去风雷镇的门口走去。

     估计是有了身孕的童凤莲突然又有月经来了,起初以为是并月,河渠又去县里学习,就没吱声,不料三天后,血量不但没减少,反而变多了,恰巧河渠回来了,听凤莲这么一说,就去翻阅父亲的书本,依据书上的说法推测可能会流产,从血量多少分析,介于先兆流产和难免流产之间,他去医院请妇科医生李宛娥。

      李医生是向河渠小学六年级时的班主任范达德的夫人,跟向河渠很熟,听向河渠一说,随即来到向家诊断,结论果然这样。老医生接到电话也匆匆赶回。李医生的意见以刮宫为宜,当然保胎处理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定的风险。

      家庭商量时,向妈妈认为第一个是女孩儿,第二个是男孩的可能性比较大,先开花后结果嘛,不少人是间胎生的,别把男孩也刮掉了,下次再生又是个女孩,懊悔就来不及了。老医生说:“你的话有道理,不过从安全角度上说还是做人工流产好。”迫切盼望生男孩的凤莲说:“冒险就冒险,怀孕的女人过江的客,怀孕生孩子本来就有风险,怕什么?”向河渠说:“大人是最重要的,别说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肯定是男的,也不能冒一分风险。”向妈妈说:“莲子姐姐都是间胎生的,莲子一定也是这样。”向河渠说:“什么也不用说了,只要大人平安,以后有儿子生更好,生不出儿子拉倒。”凤莲还要保胎,向河渠发火了,说:“这事没商量,刮掉。”向妈妈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主意拿定,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叹了口气说:“随你,可别后悔。”向河渠说:“决不后悔,大人第一,不冒一分风险。”说罢就拿起李医生写的条子去医院领取用具、器材,在家里做了人工流产。

         送医生回医院后向河渠回家跟父母,主要是跟母亲再次宣传男女都一样的道理,同时依据母亲相信迷信的这一特点,突出讲了命中该有儿子,下次一定会生儿子,命中要是没有,就是生了儿子也不一定能保住。向妈妈想想也有道理,同时事已至此 ,就说:“行啦,我和你爸有儿有女的,什么都不用愁,还不是在为你着想吗?你们怎么说怎么好,我们不会往心里去的。”向河渠说:“我不仅是为今天的事宽你们的心,还为以后打个预防针呢,假如以后再生个女孩,要一样地喜欢,不要重男轻女。”

      晚上向河渠端来馓子蛋茶,服侍凤莲吃了,又把已断奶的慧兰抱到自己那一头,哄着她睡了,然后把灯移到书桌上,才去厨房吃晚饭。在吃晚饭的过程中简略地叙述了去临城学习的情况,说受到表扬,得了奖,奖品只是本盖了章的采访本和钢笔。老医生说:“你呢不需要我多说,得奖只能说明过去,代表不了将来,你上学时年年得奖,一次骄傲就没考取高中,教训够沉重的,不要我去多说。那个奖品就放在家里,不要拿出去用,让人看了有张扬的嫌疑。领导面前能不提得奖事就不提,领导会知道的。”向河渠说:“爸说得对,我会照你说的办的。”

     洗刷了锅碗,擦了饭桌,父母洗脚用水后,向河渠也做了这些日常功课,然后跟父母说:“爸妈早点睡,我回房了。”这才为父母带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先给慧兰拉了尿,盖好被子,接着在凤莲身旁侧身躺下。

     凤莲说:“假如刮掉的是男孩儿,多可惜呀。”河渠握住凤莲的手说:“保胎我也想啊,前提必须是绝无风险。有一分风险我也不会同意的,李先生说她没把握百分之百的不出问题,因为你失血量大。既有风险就决不可保胎。别说以后还可以生养,也别说我们已有了慧兰,就是一个没有,今后还不能再生养,我也不冒风险。”“我乔姐就是间胎生的。”“我知道,前提是必须没有风险,有风险就不行。别说啦,你听我跟你说,老人有重男轻女思想我没有。你知道吗?城里人是反过来的,他们重女轻男,认为女孩好,贴身,靠得住。男孩即使孝顺,还要看媳妇如何呢?他们认为生女孩比生男孩更保险。”

     凤莲嗔道:“净瞎说。谁来烧经挂泊?”向河渠说:“没有男孩,女孩不一样能烧经挂泊?不用说别人了,我妈逢清明、七月半、大冬、过年,不都请我公公婆婆与我家祖先坐一桌吗?你是女的,将来老娘归天了,我们去不去为他们烧经挂泊?只要有孩子,就别愁没人烧经挂泊的。再说了说不定下次是个男孩而这次流掉的是个女孩呢?什么都不要想,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第一位的。”

     凤莲后悔干了重活,向河渠轻声说:“事已过去后悔也没用,记住教训到是真的。别说有孕在身,就是平常也不要带勉强。现在父母不要我们负担,就一个孩子,即使将来两个孩子,也不会发生经济上的困难。我们不求发财,只想过过平常的日子,有什么过不去的?用不着带勉强,带勉强就会伤身子,轻的要休养,重的要治疗,还要让家人担忧,不合算。”

     夫妻俩正缠缠绵绵地说着话呢,慧兰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凤莲要起身,向河渠伸手拦住,说:“我知道要尿尿。”就起身到那一头给孩子拉了尿,再侧身躺回来跟凤莲说话,又说了一会儿,凤莲说:“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有事。”向河渠笑着说:“好嘞,服从命令听指挥。”就起身帮凤莲盖好被子,回到自己那一头,伸手摸摸慧兰可曾睡到被子外边去,并将她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就睡下了。

    第二天向河渠被母亲拉风箱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将凤莲和孩子换下的衣服用一只盆浸了,再用另一只盆浸泡自己和父母的衣服,等老爸起身锻炼时,他已将沾了血的衣物洗好,又在洗其余的。向妈妈烧好早饭和开水,要换儿子洗衣服,儿子说:“妈,我在家洗衣服就让我来。你不是说要上街吗?忙你的吧,这儿我来。”母亲说了声:“好吧。”就挎着篮子上街去了。

       向河渠洗完衣服,晒到屋外铅丝上,回到屋里先扶凤莲倚坐在床头,再打洗脸水、漱口水,送到她身边,等她洗漱完毕,又端来母亲早已煮好的馓子蛋茶,凤莲说:“给爸吃,我又不是坐月子,没那么娇贵。”老医生打完他的八段绵,已到屋内,听见了,说:“吃吧,我这儿有。”凤莲对向河渠说:“这么多,我吃不下,拿个碗来,我们一人一半。”向河渠笑着说:“吃得下,吃得下,跟你说,这次人工流产就跟做产妇差不多,只有使劲儿吃,静心地养,才能恢复得快。要想早点儿干活就得吃和歇,不歇原了力就会落病根。”

      早饭后父子俩一起去上班,中午向河渠带了三斤苹果回来,晚上早早就到了家。他跟严书记和印秘书说清情况,自然也告诉了徐晓云,加上通讯报工作的特殊性,原本就不是踏着钟点上下班的行当,时间上是可以比较自主掌控的,比如写文章,夜里写一般比白天写效果更好,那白天的时间就可以拿出一部分来做家务、陪妻子、逗娇儿,因而在这以后的十多天里,他呆在家里的时间比平常要多得多

     自“五一”妹妹出嫁后家里少了个人手,妈妈身体不太好,爸爸工作大队离家又比较远,且经运动的折腾,身体也大不如前,假如向河渠不多回家帮忙,凤莲肯定是躺不住的。洗衣、扫地、烧火、刷锅碗,帮孩子穿衣、拉尿拉屎、擦洗,为自留地喷农药治虫、挑水施肥,喂猪、荡猪圈等等,凡需凤莲插手的家务,向河渠全部揽来做,不让凤莲有插手想干的机会,逼得凤莲只好在吃好、歇好上下功夫,以期早日恢复健康。向河渠就这样心心尽意地服侍妻子,也用实际行动实践着梨花的嘱咐。

    “她叔叔,这个家我一定要分。我身体不好,她也大了,不拖累她。”“贞姐,不要这么说。孩子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拉扯大的,她有不对的地方,我去说。”“不!她叔,你让我过几年安宁的日子,我受不了这个气。自进向家门,你是知道的,前受她爷爷奶奶的气,后受她的气,,来了十几年,我过过几天好日子?”“贞姐,玲儿还没成家,现在分开她,死去的大哥在那边心也难安啊。”“一提他,我更觉得苦哇。”被称着贞姐的中年妇女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1972年10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向河渠正在劝说已守寡六七年的大堂嫂蒋淑贞。

     老医生兄弟三人,老大残废,早在五七年病故,老二生有二儿五女,大儿子向儒国当教师,二儿子向儒仁在淮阴建筑公司下属厂里当出纳。儒国娶妻蔡莲珍,生下女儿向玲,夫妻十分恩爱,不幸因霍乱病故,丢下三岁的女儿,于是续弦娶来蒋淑贞,刚进门就接手抚养刚四岁的向玲,那时她才二十三岁。是什么原因导致夫妻间关系淡薄,别说那时才十二三岁的向河渠不知,就是河渠父母也不清楚。

    向河渠的伯母是个厉害角色,做姑娘的时候与晚娘失和,以致出嫁的酒席也要她亲自张罗,听说她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以后才换衣上轿。直到今天向河渠也弄不懂伯母是怎样张罗她出嫁的喜酒的。他问过母亲:结婚前的一切程序如何过?伯母的晚娘在干什么?新娘子怎么可能亲自上菜,而且在上完最后一道菜才走?她走了,满堂的客人谁来招呼?母亲无法解答,父亲也不知道,因为故事是伯母自己讲述的。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印证伯母与娘家的不和,那就是向河渠从没见过他堂兄的舅舅、表兄和姨母、姨兄。

     伯父一家一向由伯母当家,老兄弟分家前向家有一横一竖七间屋,残疾老大住侧厢两间,儒国出生后,伯母将儒国往老大怀里一放,说是给他承嗣。于是分家时老大靠老二,是两份,儒国是长头孙子,半份,也就是说老二两份半,老三一份。老三念着老二对他的好,并无异议,于是七间房屋,老三只分得两间,向河渠八岁前就是在这两间屋内度过的。

     蒋淑贞摊上这么厉害的婆母,又由于丈夫不亲近她引起小姑子们的歧视,可以想象那日子是多么地难受,于是她带着满腔的凄苦,哭回了娘家。

      蒋淑贞的母亲跟女儿不一样,是个厉害角色,赶到亲家跟女婿说情,跟亲家母论理,也找过老医生夫妇,向妈妈告诉她,她们妯娌几乎不说话,后来也就没再找。几个回合没有效果,就去找公社。公社有关领导找向儒国谈话,这才逼着向儒国改善了与妻子的关系,随后就生了个儿子,也与公婆分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又离开了厉害的婆母,最重要的是与丈夫渐渐好了起来,并听从丈夫的意见,去县城动手术去掉了狐臭,夫妻间的感情越来越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谁知大祸降临,向儒国患了癌症,于六五年五月不幸去世,三十二岁的她真的守了寡。

     三十二岁,花样的年龄,这个寡怎么守?母亲意图接她回娘家,沿江也有人想娶她,她不舍自己的亲骨肉,可又没有人入赘这个有两个小孩只有两间房屋的家,她只好拖着一个十三,一个五岁的孩子慢慢往前挨。谁知祸不单行,小小的儿子几年后竟也患上了癌症,有人说是遗传,没过两年又撒手而去,她哭啊哭啊,哭干了眼泪,恨不得跟儿子去死。向妈妈自是百般地劝解,蒋母和她的女儿也来劝慰。到这时她对向家已没有多少牵挂了,虽已分家,但仍处于一个屋檐下的恶婆婆放风说蒋淑贞命硬,克夫克子,她想离开这个给她很多痛苦与不幸的家,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向河渠记得那年他父亲去找哥嫂,问他们要干什么?是不是要逼走这个媳妇?媳妇走了,才十六岁的玲儿谁养,是不是由他们来养?将来的亲事也由他们来负责?老三的一连串问题问倒了恶婆婆,他们已年届花甲了,怎么去领养孙女并负责孩子的亲事?嫂子向叔子承认自己有些过份,表示今后改善态度,并尽量帮帮大媳妇的忙。这边向妈妈又找玲儿谈话,让她去跟妈妈说好话,然后再把蒋淑贞母女叫到家里来细说。老医生说假如有人入赘,他欢迎,并表示哥嫂如有意见,由他一肩承担。

    还是在儒国死的期间,向河渠和他二堂兄儒仁就对蒋淑贞说过,只要她站在向家门内抚养她的一儿一女,今后有什么困难,两兄弟都会帮她克服,向河渠甚至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那一年他才二十一岁。而今两年过去了,他也帮着父母劝说,并重申前言:有他吃的就有嫂嫂吃的,只要她将侄女儿抚养成人、择配成婚。十六岁的玲儿在西边奶奶(玲儿从小就这么称呼向妈妈,以区别于自己的亲奶奶)的剖解下意识到如果离开这虽不是亲娘却与亲娘没有区别的妈妈,她的生活也将是不幸的,因而也哭求妈妈不要走。

       蒋淑贞心软了,她留下了,再拉扯着女儿往前过。不料女儿离校回队还没三年,就同她横眼来竖眼去,昔日婆婆的“克夫克子”的指责竟从女儿嘴里说了出来,怎么不叫她伤心欲绝呢?经一番思想斗争,她觉得女儿大了,十九了,她嫁到向家来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当年四岁的小女孩而今长成大姑娘了,儿大不由娘,何况还不是亲生的呢。算了,一番辛苦算白吃,由她去吧。因而来找向河渠帮分家。她知道找叔叔没有用,压不住。这几年小叔子的打得上劈得下,她耳闻目睹,有什么看不清的,就说向玲不怕爷爷奶奶、不怕姑姑 、不怕亲叔叔,还是有点怕这个叔叔的。现在一提起向儒国的名字,自是引起她的一腔苦水,怎不叫她痛哭失声呢?

     蒋淑贞的哭让向河渠手足无措,二十几年的历程中他面临过母亲为爸爸被揪斗的哭、妻子不如意的哭、梨花为两难抉择的哭,这些他都能应付,因为他是打开她们心灵的钥匙,是她们的依赖,而今他之于寡嫂却只是个小叔子,还是叔伯的。除了同情之外,他给予不了什么,然而同情的语言在这位饱受痛苦的女人面前是没用的,只好听凭她哭。

     向河渠听凭大嫂哭,向妈妈和凤莲自然不会,她们或坐或站在蒋淑贞身旁劝慰起来,向河渠则拉开门来到大嫂家喊向玲。向玲在她奶奶那边答应,于是他再来到伯父家。

       老医生大概在向河渠九岁时拆掉属于他的两间缺一面隔壁的草屋,截西界起了四间芦苇壁障当墙、稻草盖顶的新房,老二就在空出的宅基上新添两间,并拆掉朝东屋。两个儿子结婚后,大的分得西边两间,与向河渠家只隔两丈远,后建了厕所兼猪舍,中间的空地只有七八尺,河渠家见长不了庄稼,就任凭屋后的青竹窜过来,长起了青竹。小儿子居于中间两间,老两口只剩下一个房间,厨房与小儿子合用。向河渠去时向玲正在厨房内跟爷爷奶奶和婶婶说着什么。

     向河渠叫过了伯父母和二嫂,然后说:“玲儿,你也快二十岁的大姑娘啦,怎么这么不懂事,惹你妈生气,在我家哭了这么久?”向玲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了,为什么事事要顺着她?”向河渠说:“当年你爸死时你怎么不这么说的?几年前毅儿死时你怎么不这么说的?噢--,现在大了,翅膀硬了,不肯顺着妈妈了。”向玲嘟囔着说:“妈妈,哪个的妈妈?”向河渠问:“什么,你说什么?她不是你妈妈?你说高一点儿,我没有听清。”向玲没吭声。    

     事实上向河渠还真没听清,因为向玲说得低。向玲不吭声,向河渠估计她是这样说了,生气地说:“可别没良心,全队的人都长着眼睛呢。自你四岁她到你家,从没一天象个后妈,一直把你当亲生对待。凭凭良心,你吃的穿的可曾比毅儿差一点儿,毅儿挨打过屁股,你可曾挨过一巴掌?谁不说蒋淑贞待你比亲生的还好?不服我们可以明天到政治操上问问大家。”

      向河渠越说越激动,他索性将十几年来听说的、见到的说了个遍,然后说:“为抚养你长大成人,这六七年来容易吗?她放弃改嫁过好日子的机会不走,含辛茹苦领着你们向前。弟弟死了,继续拉扯你。如今你能干活儿了,以为离开她自己一样能过,而且更自由了,是不是?问问你奶奶,逼走了你妈,你能不能过得更好?为了你和弟弟的长大成人,为了能留住你妈,我和你亲叔叔都表过态,在她有困难的时候会支持她。而今你对她不好,她不想与你一起过,分开来,让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实在过不下去就回娘家。如果是这样,我要告诉你应该怎样处置:依法律,全部家产一半属你妈,一半属你爸,你爸的一半中一半属你,一半属你妈,也就是说所有家产属你的只有四分之一,四分之三属你妈;依照民间的分法,你们娘儿俩一人一半。分开后各人有权处理自己的财产。蒋淑贞如果回娘家,她有权带走她的财产,房子可卖可拆。我和儒仁不会阻挡,还会支持,因为导致这样的结果是我们害了她,因为我们答应过在她有困难的时候会支持她;你们也阻止不了,因为她可以到法院去告。还有,今后没有你妈和你在一起,你以为真能处理好你的一切吗?”

      不知生活坎坷的向玲弄不清为什么离开妈她难以处理自己的一切,从中过来的奶奶却非常清楚,虽说有自己老夫妻可以照拂,但真象侄子所说的或分或走人,这个家就不象个家了,而且这名声—?唔--,玲儿的翅膀还没到硬的时候。于是说:“你叔叔说得对,不能忘了你妈的抚养恩情。去,向妈认个错,你妈会原谅你的。”才十九岁的向玲难理解奶奶的态度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转变,愣在那儿反应不过来。奶奶把她叫进房里说了一阵子悄悄话,向玲才不大情愿地跟着这位不过比她大八岁的叔叔往西边奶奶家走去。

      蒋淑贞在凤莲婆媳的劝慰下已停止了哭泣,凤莲又盛了一碗粥正在劝她吃,此时向河渠推门而入,说:“贞姐,玲儿向你认错来了。”向玲低低地叫了声“妈”,向河渠说:“大声点儿,连我都没能听清。”“妈,我错了。”向玲不得不提高声音说。向妈妈说:“淑贞,孩子认了错就行啦。大难关已过去了,孩子也大了,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要想开些。”接着转向向玲说:“玲儿,你妈四岁丢下你,你爸走时你才十三,全亏这个妈妈把你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烧水给你喝也烧了十五年呢,忘了这个恩情要挨万人骂的。”向玲走到蒋淑贞跟前,对向妈妈说:“放心吧,奶奶 ,玲儿记住了。”然后对蒋淑贞说:“妈,我们回家吧。”

向河渠严肃地说:“今天当你妈的面我再重复一遍,你爸死后,我和你亲叔答应过你妈,只要她站在向家门上把你们抚养成人,不管她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助她。许这个愿时我才二十一,只比你现在大两岁。这些年来你妈做到了尽心抚养你们,我们也没让你妈一个人面对困难。而今你十九岁,依法律规定已经成年,她抚养你的责任已经完成,接下来是你怎样对待她?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不可能只享受权利而不尽义务。享受了你妈对你的抚养,就必须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赡养,这道理你懂不懂?”向玲说:“我懂。”

     向河渠又说:“我们都是新社会的青年,都应该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我妈常说阎王菩萨让你投胎做个人,你就要做个真正的人,衣裳穿破不要让人点戳破。不要说你妈还没吃你的饭不该受你的气,就是将来老了,做不动了,要你养她了,也不该受你的气,你欠她的情,她不欠你的,你养她是还情,懂吗?”向玲连声说:“懂,叔叔,我懂。妈,我们回去吧。”

     “贞姐,玲儿已认错了,同孩子回去吧。”凤莲劝说着。蒋淑贞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前头走了,玲儿后头跟着。向妈妈叮嘱说:“玲儿,你妈身体不太好,掺着她点儿。”外面传来向玲的回应声“噢—”

     “苦命的孩子啊。”向妈妈叹息着说。“苦命?哼!我就不信什么命。”向河渠说,“是她太懦弱了。要是一开始就斗争,跟大哥挑明:想做夫妻就得好好过日子,不想,就一拍两散,大妈敢欺侮她?大哥会冷淡她?玲儿象她奶奶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从小就任性,要是从小就严加管教,桑树条儿趁早拗,会出现后来的现象?忠厚马任人骑,忠厚人有人欺,就是她太懦弱了。”向妈妈说:“她就是这么个禀性,叫她怎么硬得起来?”

     凤莲说:“马后炮有什么用,要是,要是,谁知有后来的情况呢?后悔也晚啦。”向河渠说:“失之东隅,收之西隅,现在收也还不晚。”凤莲问:“你是说分家?”向河渠说:“分家不行。家一分,不但不象个人家,而且对玲儿的名声也不好听,头二十岁的姑娘忘恩负义,谁敢要她?”“哪你说怎么办?”“把玲儿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蔡家蒋家的公公婆婆、舅舅舅母、姑母姑丈都请来,当面说说怎么办?要立点规矩下来,共同遵守。行不通的话,玲儿愿跟谁过跟谁过去。分家,分什么家?分哪一个?这个家是爷爷奶奶分给她和儒国的,儒国不在了,家就是她的,玲儿凭什么分?儒国的一半玲儿有份,蒋淑贞也有份,我在大妈那儿已说过了,让他们丢掉赶蒋淑贞动身的坏念头。要跟妈过,就得守规矩,反过来给气让妈受,这不反了天吗?”

      凤莲说:“你这么想,贞姐敢这么做吗?”向河渠说:“是啊,打铁先得本身硬,自己不硬,别人再着急也是没用的。假如以后不改的话,也只好依着贞姐,一人一间,各过各的了。”“瞎说。这个家分不得。玲儿才十九,懂个什么?听她奶奶瞎挑唆。再过几年定亲事、成亲,没有淑贞作主怎么行?今后不许提分家的事。”向妈妈吩咐说。小夫妻俩都答应“是”。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一路上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