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游夫妇去后,姬英感觉好了很多。当晚又服用了紫芝根粉,炼了一晚的“三丰心法”,次日起床,更觉神清气爽。一推门,但觉轻风拂面,好不自在。阳光下,见有一块白绢晒在竹竿上,随风飘扬,格外耀眼夺目。
姬英走过去,将其拿在手上一看,顿时惊住了,只见那白绢上分明绣着两行字:高山流水知音稀,琴剑相逢今合一。
姬英将那白绢紧紧握在手里,脑海中浮现了这块白绢的来历,以及与朱允柔相识相遇的点点滴滴。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这时,镖局的小伙计韩畅刚从街上帮姬英抓药回来,见姬英精神不错,便道:“姬大哥,你今早看起来气色很好啊。”
姬英道:“是你们照顾得周全。”
韩畅笑了笑,但一直呆立着,不肯走,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姬英见他有心事,便道:“老弟有心事吗,不妨说来听听。”
韩畅突然跪倒在姬英面前,大哭了起来。姬英赶忙蹲下身子,将他扶起,又劝韩畅不要哭泣,并问了其中的缘故。韩畅这才说出了二十年前,那一段惊动整个洛阳城的“五命奇冤”。
原来那韩畅是凤仪街上铁器铺韩老爹的儿子。二十年前,因姐姐长得美貌,竟被周王朱楠劫去。姐姐生性刚烈,不堪凌辱,自刎于周王府内。韩老爹闻知此事后,赶到周王府评理喊冤,可是却连周王的面都没见上,就被王府的一帮兵丁,以无事生非为由,毒打致死,一时之间,两条人命,死于周王手中。
当时,韩母既怀着身孕,又背负深仇大恨,四处鸣冤告状,可是洛阳城中的大小官吏,无一敢为其出头,一个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最后,只有一人站了出来,那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洛阳名捕”楼雪船。
楼雪船武艺高强,为人正气,重情重义,屡破奇案,又好打不平,故有“洛阳名捕”之称。
楼雪船接了韩母的诉状,一心想为她申冤,但各级官府并不支持他这样做。楼雪船深知要为韩家讨回公道,只有靠他自己。但他一家老小毕竟要在洛阳生活,不能太过得罪周王。因此,他也并不奢望要让周王以命抵命,但至少要让周王为此事付出些代价,让他多出点银子,算是给韩家这对孤儿寡母的赔偿,以及日后的生活补助。
楼雪船打定了主意,便往周王府赶。但几次去,几次都被轰了出来。楼雪船并不心甘,而周王府也渐渐对这个固执的、不识时务的“洛阳名捕”失去了耐心。
那日,楼雪船再次来到周王府前,但这回他并没说要找周王,而是说想和王府的管家钱伯升谈谈。过了一会儿,钱伯升开门出来了。楼雪船突然出刀,把刀一下就架在了钱伯升的脖子上,这时才说道:“带我去见周王。”
钱伯升哆嗦着,像一只快要冻死的鹌鹑。周王对他这个管家还算有点人情,他从府中出来,见了楼雪船,并给了楼雪船所提出的三百两银子,用来赔偿给韩家的孤儿寡母。
取了银子后,楼雪船自然放了钱伯升。周王倒也没有为难他,让他自行离开了周王府。楼雪船怕夜长梦多,便匆匆往韩家赶去,想把这银子马上交到韩母手中。
快到韩家时,却见有十来号人堵住了前方的去路。楼雪船知道来者不善,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刀。
其中一人冷笑道:“洛阳名捕楼雪船是吗?”
楼雪船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对方道:“干什么?听说过一句童谣吗?”
楼雪船道:“什么童谣?”
对方道;“宁可得罪阎王,不可得罪周王。谁要得罪周王,谁就去见阎王。”
楼雪船暗自一惊,心中已知这伙人的来历。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时,对方十数人便已杀了过来。楼雪船自知无路可退,只好拼死相抗。
楼雪船一代名捕,自是武艺绝伦,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王府精挑细选的高手,数十回合后,渐渐不支,最终被乱刀砍死,横尸街头。
楼雪船的结发妻子李氏,与楼雪船夫妻恩爱,得知楼雪船惨死刀下的消息,亦于当晚自缢而死。而韩母身负血海深仇,又觉得是自家连累了楼雪船家破人亡,生下韩畅之后,精神渐渐失常,没多久,便成了一个疯子,每天夜里如孤魂野鬼般在街上游荡,一日不慎落入护城河中,溺水身亡……
韩畅说完这段“五命奇冤”,已然泣不成声。姬英问道:“你母亲死后,是谁抚养你长大的?”
韩畅道:“是沈大侠见我孤苦无依,将我抱过来,抚养成人的。现在做了镖局打杂的伙计。”
姬英又问他方才为何下跪。
韩畅道:“姬大哥,求你教我武功,教我本事吧,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要报仇。”
“姬英天生也是不会武功的,所有的武功都是师傅所教。别人既然能够教我,我为何不能教别人呢?”
韩畅听姬英答应了,自是高兴,擦了眼泪道:“多谢姬大哥,多谢姬大哥。”
姬英道:“你来镖局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何不跟着镖头他们习武呢?”
韩畅叹气道:“我也向镖头他们说起过。只是他们的武功偏重于硬练和勇力,镖头说我有肺病,身体又瘦弱,怕我伤筋动骨,就没让我练。”
姬英道:“镖头不让你练,倒也是为了你好。但一个人既然活着,就要不断追求自强之道。我可以先教你武当派入门内功,太极行功术。”
韩畅一听姬英那么爽快就答应了,便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激动地说;“请姬大哥受我一拜。”
姬英连忙俯身相扶,这时,远处传来人声道:“韩畅,你怎么不去拜菩萨,却来拜一个病人啊。哦,对了,他不就是菩萨吗?不过他是泥菩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姬英转头一看,果然是沈春霖,便打趣道:“你今天倒是没睡懒觉,难得在中午以前起床了。”
沈春霖道:“好心没好报。人家是听到韩畅的声音,知道他抓药回来了,想拿了药帮你去煮,你还笑人家。”
韩畅见姬、沈二人相谈甚欢,便道:“姬大哥,春霖姐,我先进去煎药了。”
沈春霖道:“今天让我来吧,我过来就是为了拿药来的。”
韩畅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到时就怕药没煎好,镖局倒被你一把火烧了。”
沈春霖道:“好啊,就连你也来嘲笑本小姐。”说着,就挥起拳头去打韩畅,韩畅赶紧跑开了。姬、沈二人都大笑起来,心情也一如这晴天的早晨般美好。
沈春霖走近姬英,温柔道:“姬大哥,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姬英道:“是啊,我用太极行功术来运功疗伤,感觉好了点。”姬英只能说到这份上,并未提及师兄以其强大内力为其疗伤之事。
沈春霖道:“太极行功术是什么东西啊?”
姬英道:“太极行功术是武当派入门内功,我身受内伤,不便用复杂的功法来调治,太极行功术……”
姬英本想再进一步解释太极行功术的奥秘,然沈春霖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到了他的手上:一块白绢紧紧握在姬英手里。
沈春霖道:“这是什么?”
姬英道:“是那擦血用的白绢。”
沈春霖道:“给我看看。”说完就一把将白绢从姬英手中夺了过去。
其实这块白绢本来就是她自己洗好,晾在这儿的。但当她看到姬英把它握在手上时,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了。尤其是看到朱允柔绣在白绢上的那行字,“高山流水知音稀,琴剑相逢今合一”时,心中难受之极。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笨,除了长得还好看,什么都不懂,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更别提什么琴棋书画了。这样的自己又怎能与姬大哥知音相惜,琴剑合一呢。
姬英看出了她的心思,正要说话安慰,沈春霖却擦了擦眼角渗出的眼泪,道:“我去帮你煎药了。”
说完,就大步跑开了,留下姬英一人对着那白绢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