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武以立世文以治世,武力正是一切善行的基础和保障。儿臣有些不明白的是,您这十多年来励精图治,帝国国势一改积日之颓败腐朽,朝中各位大人皆言您会打破胶着,终结和南部联邦数百年的仇怨。儿臣外出时,也常听到贩夫走卒的讨论,正可谓民心有燎原之势,外敌似惊弓之鸟。可您却就此裹足不前、安于现状,儿臣实在有些不解。”
少年换了称呼,此时此地便没了父子,只有君臣。
“商人想赚钱;官员想升官;士兵想做将军,而做了将军便想做大将军做元帅。心心念念想着战争的家伙,总把自己的私欲冠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忠君啊,爱国啊,正义啊。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埋骨荒原为何叫做埋骨荒原?你可知荒原上埋葬了多少青春少年,毁散了多少和美家庭?兵者凶器,若非万不得已又岂可轻而为之。”
“陛下说得很对。可帝国和联邦的战争纠葛连绵已有数百年,虽然现今并无战事,但小的流血之争每一年每一月都有发生,每日都有士兵伤残、死亡,这样继续下去岂不是毁掉了更多家庭?而您的逃避是否也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少年的言辞渐渐透露出和年龄不相称的锋利。
一头金发,神情一直透着温和可亲的阿斯纳尔图大帝终于严肃起来,面对儿子的指责他并没有恼火。
“你说得很对。我知道,在埋骨荒原、在南望山和黑堡,每一天都会有帝国士兵失去生命,我们和联邦的仇怨太过久远,也太过沉重,有时候一场流血争斗的发生甚至都不需要理由。但这样的争斗毕竟不同于战争,孩子,现在我每年在财政卷宗里会看到上百条士兵抚恤记录,可一旦开启战争,那这个数字可能会增加百倍,甚至更多。你要知道,我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武力击败奥斯吉坦,征服南部联邦和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给大陆带来永久的和平,我从没有放弃过荣耀之心,但每一次想到这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便犹豫了。”
阿斯纳尔图突然停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但表情的变化只是一瞬间,随后又接着道:“更何况,这世上从来没有必胜的战争,你觉得现在的南部联盟已经不堪一击了吗?‘一胜王’的故事你也看过多次了吧。”
少年点了点头,道:“当然了,‘死亡火海’是人类历史上最传奇和被津津乐道的一场战斗,远古精灵族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一胜王’李盛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最终只能逃进了大森林里苟延残喘。但那毕竟是千年前的传说了,没人知道所谓精灵战神西利欧斯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作为一个精灵,可以想象他难免傲慢自大,不过是一名狂妄独夫罢了,他的失败便是注定的。至于李盛,遇到西利欧斯这样的对手,只能说运气是不错。他们根本不能和陛下您的雄才大略相比。”
“我无缘见到狂妄的精灵王和靠运气取胜的传奇王者,只在眼前看到一个把莽撞当作勇敢、因无知而无畏的少年。”
“父亲!我不是孩子了,我说这些都是思考过的!”少年一心急,又叫回了父亲的称呼。
阿斯纳尔图大帝露出微笑,道:“我知道,我的泰图斯正在一天天长大,我在看着呢,我不着急,你也不应该着急。”
“我没有着急。”泰图斯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您可以成为更伟大的人,我愿意站在您身边帮助您……”
“只要我册立你为储君?”
“不,不是……我可是您的儿子,您觉得我配不上吗?”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显得很软弱,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您觉得我做得不好吗?我时时刻刻都在遵从您的教导,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王者!”
“成王为帝之道,任重而道远,岂是一朝一夕能学会?你还是太着急啊。咱们嘉德雷恩家族的帝位一向不是父子相传,而是从家族贤能中甄选,你若德能俱佳,又何必担心帝位旁落?”
“父亲,我并未担心!难道莫希斯和塔迪乌斯会强过我吗?我只是想得到您的认可!我心里只是希望您能成就一统布莱特姆特大陆的伟人,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那个人!”少年的神情开始激动起来。
“即使血流成河、尸骨积山也在所不惜?孩子,我并不反对你的荣耀心,但一定要看清勇敢和鲁莽的分界线,有时候一失足便是千古恨啊。泰图斯,你刚刚所说的都是赛内斯教给你的吧?”
父亲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泰图斯为之一滞,片刻后才又道:“不,叔叔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阿斯纳尔图露出宠溺的笑容,道:“我的孩子,还有三个月你才到十四岁呢,便已经有了一统大陆的野望了?那么这次的乱谋也是你的主意?”
“您,您……”
少年的眼神里第一次显露出紧张,还夹含着一丝恐惧。
“想好了就做吧,做大事者切忌优柔寡断。”
少年的眼神中紧张和恐惧渐渐隐去,换成某种复杂的情绪,短短的一瞬间便几经起伏挣扎,最后终于演变为果决之色。
一道淡白色的光芒从泰图斯的右手向四周发散开去,很快便穿透静思室四周的魔法屏障隐没于夜色之中。
静思室里的安静被打破了,风声、鸟鸣等万物之声急急地钻了进来,失去了魔法屏障,静思室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静寂。
片刻之后,一阵激荡的魔力波动在静思室中漾起,一道萤蓝的魔法传送门张了开来,从中走出三个人来。
“赛内斯、沃尔坎索斯、璱菲。”阿斯纳尔图大帝对眼前发生的事毫无惊讶之色,叫出来者的名字就像是在对三人打招呼。
面对帝国的最高权力者阿斯纳尔图大帝,进来的三人表现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