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
嘿，不是我，真的是一个朋友。
我们认识了将近十年了吧，我一直认为她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最漂亮的人——瓜子脸、大眼睛，直鼻檀口，长发如瀑——原谅我这么俗气的形容，可她无疑是最标志的美人面。就是那种，管它什么高级脸、纯欲风、白幼瘦的大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当你看见了她，也绝对说不出“普通”二字。
如果只看她的那张脸，我会想到上个世纪的纯情又妩媚的艳丽港星，还是玉女派的那种，柔情似水，洁白无瑕。
可惜，我这明媚动人的朋友，不是画报上的女神，而是长在山城的辣椒。
一
盛夏，我总算要与分别了四个月的秋水见面了。
我们相约在肯德基。
上楼的时候，我望着走在身前的那抹长发飘飘、腰线曼妙的倩影想，这是谁呢？身材真好。
那个女孩走到靠墙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抬眼就发现了沉迷于她美色的我——我刚剪了苏菲玛索的同款短发，她把青丝染成了棕色，我们隔着口罩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停滞了三秒，她挑了下眉，我瞪了瞪眼，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哦，是秋水啊。
二
秋水又瘦了。
她原本就小巧的脸蛋更小了，几乎要成了真正的巴掌大，偶尔转头，那映入我眼帘的下颚线真是够冷酷的。
啧，这女人。
我不禁在心底感叹，人家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都在为消不下去的婴儿肥苦恼，只有她在抽条后就有了这秀丽的下巴。
我们坐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点了温热的芋圆和奶茶，消磨时间。
她说，她这都是因为考研压力大才瘦的。
我看着她穿着鱼骨绑带吊带都十分骨感的上身，点点头，同时对自己七月暑假摸鱼的行为有点羞愧。
她说，这人有学上就不错了，她现在就是想逃避工作才选择考研的。 我喝了口奶茶，告诉她，我不一样，我是因为自己的专业出来找不到心怡的工作才想考研。
她打了我一顿，说我俩半斤八两，都没什么崇高理想。
行吧，我想了想，也是。
我们还说了很多，说到了自己辅修的专业考试是多么随意，说到了寝室的那些奇葩室友，说到了日渐疲惫的父母亲……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父母老了”，我突然就有点难过，选择了沉默。
我们面对面坐着，才发现从小生活的城市好像变得没有那么活泼了，十八线小山城到底出现了高中地理书上“老龄化”的影子。
喧嚣的商圈，最常看见的，除了不再年轻的男男女女，就是青涩单薄的中学生。后者终究要飞走的，就像我们一样，不知不觉成为羁旅的鸟儿。我们纵使依然眷恋着这座逼仄的山城，把生命之初的根扎在这里，崩溃时总是从中汲取着过往的回忆，却莫名其妙成了千里之外的风筝，被风吹得回不了头。
唯一庆幸的是，我们离那最害怕的年龄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还有更多的青春和希望。
三
正值暑假，许多稚嫩的面孔成群结队地在商场游荡，其中不乏牵着手的、可爱的小情侣。
又是一对少年恋人从我身边走过，忽然记起两天后的周六是七夕。
我问秋水，周六是七夕呀！你跟你男朋友准备怎么过？
秋水眉头一皱，骂了句脏话，说，他的学校因为疫情又不放假了，他们只在六月初见过一面，过什么过。
我知晓她的男朋友是名军校生，对此只惊讶了一瞬。到底是个不曾感同身受的“母单狗”，还没心没肺地对她调笑：没关系，你们可以在七夕用微信视频通话。
她对我的建议表示不屑一顾，还微信，你怎么不聊QQ呢？来一场QQ恋怎么样？
我笑得很开心，问了一个很弱智的问题——QQ可以视频吗？
她说可以，于是我表示那也不是不行。
秋水打开了话匣子，我听她说这场特殊的异地恋，这一年半的恋爱就像谈了个寂寞；听她说今年寒假她的男友也没有放假，她去他的学校两人只能隔着铁栏说话；听她说她打算这周末去她男朋友的那座城市呆两天，虽然每天只能相见两小时；听她说她不想管他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样还能坚持多久……
我看着她一边抱怨，一边义无反顾的模样，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明晃晃的灯光下，像过去九年一样，我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永远是当初那个热烈野蛮的少女，对人情世故早慧而狡黠，却还是捧出一颗炙热的真心追逐着她亲近的人。
四
秋水很漂亮。
我一开始就说过。
军校生之前，她也喜欢过很多男孩子。她每一次都莽莽撞撞地冲上去，电光火石之后，全都铩羽而归。
最后，这位军校生成了她的初恋。
这让我有些困惑，那可是我眼里最美的秋水，这些人竟然舍得拒绝？
不过情爱实在是个魔幻的东西，我明智地选择放弃寻找其中的道理。
五
2015年，那是我和秋水认识的第三年。 也是那一年，她第一次喜欢上了一名男子，那是她犯急性阑尾炎时，在急诊室“邂逅”的一名男护士。
现在想来有点好笑。为了圆满她惊鸿一瞥的少女心动，我们聚会时会在急诊室附近闲逛；为了知晓这位护士的身份，她在医院的照片墙上“苦苦寻找”。
最后，她买了一本书和一支绿箭口香糖，来到邮局，把东西寄给了这位在急诊室工作的护士。
我还记得，那本书是《解忧杂货铺》，那支绿箭暗示着“你能和我交个朋友吗？” 然而，少女在邮局写下的寄件人是——秋大仙。
别人的情窦初开都笼罩着朦胧的色调，伴随着浪漫的羞涩和心跳，就像白瓷瓶里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沾着露珠儿，可口又动人。
而她的第一次暗恋与众不同，开幕便透露了几分不寻常，谢幕更是凭着一己之力，让自己的少女情怀配上了滑稽的bgm。
算了，仙女开心就好。
六
后来，秋水陆陆续续喜欢上了三个男孩子。
理科班的学霸、文科班的学渣、大学社团的学长……
喜欢学霸时，我们都在各自的高中为升学而奋斗，我还来不及询问更多就草草结束了。 喜欢学渣时，我们已经结束了高考，她精心准备了礼物前去告白，没有成功。
喜欢学长时，我们在不同的城市求学，她在朋友家故意把自己灌醉，趁着酒劲给学长发语音告白——发一句、撤一句的告白。
她有点失落，但依然没有熄灭对爱情的向往。 她找了个日子，去灵隐寺求姻缘。
那天杭州下着雨，她求得十分虔诚。
终于，她抓住了自己的初恋。
虽然军校生在一年后才出现，总算还是出现了不是？
七
我和秋水又一次分别了。
分别前我们排了老长的队，买到了小城里最好吃的糯米凉虾。
下一次见面是明年一月份了吧，不知道这个冬天会不会飘雪。
我也马上要启程到东边去了。
背井离乡的滋味真不好受，却是我们这个年纪无法逃避的事。
希望在剩下的四个月里，我们都心无旁骛。
希望在这个冬天，我们都能收获好消息。
2021.8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