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渡船,花鸟市场,看京戏的挑夫,河边的泥沙与碎石。红色的靴子被陷在了淤泥里,小人儿有种要被吞噬掉的害怕。
后来修建起了滨江路,有商人放置起了各种娱乐设备。水球,很闷很憋,记忆中并不怎么好;遨游太空,会把人放在半空倒挂,年纪尚小没有惊疑,堂哥脸色铁青,有人晕吐了一根面条,好笑又恶心;还有跟爷爷堂妹一起,融进了各种热闹的宣传活动,充气乐园,传单、腰鼓,天上白云万里,地面红黄一片,正正好的热闹。
听说我奶奶也会打腰鼓,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奶奶是肺癌去世的。从发病到逝世,我不记得过了几年,心智稍成熟以后只觉得那段日子怪异而恍惚。到底年月有点久了,一时竟不能理清真实的时间线。
医院人来人往,异常拥挤,等电梯是最不耐烦的。我和堂妹发现了一间电梯总是没什么人,不用等待,所以每天看望奶奶都乘那一间电梯。奶奶去世后,我们才知道那是运输尸体的电梯。
爷爷会带着我和堂妹去医院旁边的超市后院儿捡被超市扔掉的菜,我们把这叫做“捡鸡菜”,顾名思义,是去给菜园子里的鸡捡要吃的菜。有一次爷爷捡到了一朵完整的紫甘蓝,我和堂妹只见过绿色的白菜,很是新奇,于是回家后爷爷把紫甘蓝炒给我们吃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吃这种蔬菜,有点甜。父母们对爷爷的做法无奈又没有必要,但我们都觉得有趣。
我们每天都干这些事,每天都觉得很有意思。那些鸡吃得可好了,有鱼有菜,满满一大盆子,爷爷还会打两个鸡蛋给它们,当然鸡蛋是鸡自己生的。我和堂妹也去鸡窝掏过蛋。
水厂在我的记忆里无异于童话世界。菜园子是其中的一角,在我心中与鲁迅笔下的百草园不甘上下,这个意识从我中学读过那篇文章之后便沾沾自喜。我和堂妹最喜在暑假的正午去菜园子上蹿下跳,把腐树桩上的菌类、泥土长的“断肠草”带回家,给各种娃娃做饭。蚊子,苍蝇,蜻蜓等飞虫嗡嗡直叫也不嫌。每次回家都红透了脸,每次开学都是两个黑蛋儿。这些都是现在的我们绝对不会再干的事儿。
水厂还有一长廊的三角梅,一大丛的粉子花,大朵大朵的广玉兰,一草坪的橙色喇叭花,别人家养的一串红、月季、仙人掌……三角梅太常见了,可是当上百株的玫红色的三角梅搭在石廊上,形成花的长廊,抬头枝干错落、满目艳色,没什么比这更浪漫的了。爷爷有一次捡起一朵三角梅,指着长条花蕊对我说,这里面藏着一颗星星,只要捏住它就能得到一颗星星,但是它跳的很快,一般都找不到它。三角梅里藏着星星——我从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是再回忆时却知道这是假的了。广玉兰也是我的白月光,想得到却从未得到过。(好累呀,不想写了)
水厂还有许多动物。蚊子很多是必然的,水多嘛,蜗牛也很多,我和堂妹还把它们捉回家养过,雨后阴天还见过两次鼻涕虫,黏糊糊的还以为是丢了家的蜗牛,蜻蜓很多,豆娘也很多。听说三角梅旁边上锁的花园里有蛇,我们没见过,却在花园外遇到过一只从天而降的死鸟,三分之一的身体已经腐烂,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一群蚂蚁搬食,吓得我和堂妹抱头鼠窜,好长一段时间没敢靠近那块地方。哦,对了,还见过一种挺恶心的生物,老年活动室背后背阴后地上三指宽沟渠里的蛆,两个小傻子什么也不懂,蹲在沟渠旁观察了几天欢快蠕动的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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