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歉地望着她。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拿起筷子继续吃面,狼吞虎咽地把一盘回勺面吃完,抽出纸巾擦擦嘴说:“明天我帮你找工作吧。上午九点,我们就在这儿碰面。”
我虽然无依无靠,但独立自主的能力极差,一遇上点事就没了主意,急需要找个可以依靠的人,仿佛任何人都是我的救命稻草。所以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她。
第二天我按时去了那里。
我站在那家饭馆门前等了几分钟,一个女人走到我面前,嚼着泡泡糖问我:“怎么样,我酷吧?”
这个女人时尚而妖艳,穿着皮衣皮裤长筒皮靴,肩上挎着皮包,盘着头发,戴着墨镜,脸上浓妆艳抹,耳朵上吊着一对十分张扬的大耳环。
我愣住了。
她摘下墨镜笑了起来。
我依稀认出是阿灵。
我吃了一惊,她这个样子哪像个学生,分明就是港剧里的大姐大。
阿灵让我带她去昨天那个信息部,我说那个信息部不太靠谱,咱们换一家吧。她说都一样的,毕竟你是那家的老顾客,比较好说话。我觉得在理,就带她去了。
我们走过那条又细又长的胡同时她问我:“你们为什么习惯把巷子称为胡同呀?”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穿过胡同,穿过街道,走不多时就到了那家信息部。
胖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着油条喝着豆浆。她抬起头看到了我们,认出了我。
她看到阿灵时,表情有点不自然,客气地问:“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她昨天对我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口气,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阿灵用中指把墨镜往下按了按,眼睛从镜框上面看了一眼胖女人,然后又啪地一下推上去,嚼着泡泡糖说:“我表妹昨天被你骗了五十块钱,她家境不好,你还给她吧!”
胖女人的脸色变了变,说:“那咋能叫骗呢?我给她介绍了工作,是她自己不干!”
阿灵在胖女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轻拍着桌子说:“你给她介绍的是非法的工作,不算骗吗?”
胖女人不高兴了,站起来拍打着墙上的营业执照说:“我们可是合法的机构,是在工商局登记过的,哪里非法了?”
阿灵把泡泡糖噗地吐在地板上,笑了笑说:“你这机构是合法的,可你干的工作是非法的。那些传单上印着裸体女人,够不够成传播淫秽物品罪?传单也要经过工商局审批的。你是想进去,还是不想在这儿做生意了?”
说着,取下肩上的皮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我认出那玩意叫做手机。在那时,手机虽然已不陌生,但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我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见阿灵从手机的电话簿里翻出一个名为“工商局刘科长”的联系人,正要拨出去,胖女人伸过手来按住了,陪着笑说:“我退,我退还不行吗?”
就这样,我昨天花出去的五十块冤枉钱又一分不少地回到了我的腰包。
我无法表达对阿灵的崇拜和感激之情。
从信息部出来,我要请她吃饭,她说现在又不是饭点吃什么饭,她说要带我去找工作,她说最好找个离学校近点的地方,那样来回方便。
我们乘坐公交往学校走的途中,阿灵告诉我,她的这身衣服和皮包都是她嫂子的。她嫂子很宠她,她的妆也是她嫂子给化的。手机是她哥的。她哥却很严厉,手机是她偷出来的。
她说她的家境其实也不好,祖辈生活在山区,是她哥跑出来闯荡挣了点钱。她爸早亡,她妈年龄大了。她上学的费用也是她哥出的。她说她的哥嫂就像她的父母。
她忽然问我:“你没哥吗?”
她这一问,让我心惊肉跳,好在她没注意,也没追问下去。
我们在大学街下了车。
阿灵站在原地转着身体看了一圈,问我:“服务员你干吗?”
我说干什么都行,体力活也可以,就怕人家不要我。
那时找个服务员的工作并不容易。阿灵带着我问过十几家饭店都没把我推销出去。太小的饭店,老板兼着服务员;稍大一些的,亲戚朋友都安排不过来,早已人满为患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走进一家中型饭店,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这让我不由联想起信息部的那个胖女人。
她拒绝我们的态度不太坚决,如果是我一个人来的话,肯定就调头离开了,阿灵却趁机和老板套起了近乎。
我发现她的口才超级好,伶牙俐齿的,表情又丰富,不时地给老板戴戴高帽,把老板说得无可奈何,摇着头直笑。
我也站在那里傻笑。
老板说:“如果是你,那就留下吧,她……”
望了我一眼,有些不情愿。
很显然,她看上了阿灵,没看上我。
我往前走了两步,也想像阿灵那样滔滔不绝,却最终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尴尬地用小指勾勾头发,然后双手互屈着手指。
阿灵说:“会说的光说不干活,不会说的不仅会干还听话。我特懒,你要是把我留下,指使不动不说,可能还会惹顾客烦。”
老板终于松了口:“好吧,那留下试试。”
她给我二百六一个月的工资,最后被阿灵争取到三百一个月。虽然比发传单少挣一些,但我很满意了。如果没有阿灵,我都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工作呢。
阿灵跟老板聊了一会儿,又嘱咐了我几句,就走了。
我追出去喊:“阿灵,中午我请你吃饭!”
阿灵站住了,转回身说:“我得赶紧给我哥还手机去,不然他非揍死我不可。”
我不由为她担心:“他会揍你吗?”
阿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好可爱啊,这是比喻。他敢揍我?看我嫂揍死他的!这也是比喻。哈哈,开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