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二月天,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可惜美因流域的葡萄梯田依旧是一片土色,果然,这里所谓的暖和不过是相对于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而言的。
还好酒庄里绽放着近万株风姿绰约的郁金香。
所谓的人类文明即是,科技能在某种程度上实现时间不肯赋予的东西。
交代来接机的成君适将行李送进屋,聂珩转过头看到的便是沈彧对着郁金香出神的样子。山上的风很大,扬起了她的衣角,抚乱了她的发丝,却没有激起她的反应。他不免好奇,她从这些郁金香中看到了什么。
“在看什么?”
“郁金香。我只在冬季去过尼德兰,不过4月的阿姆斯特丹不过如此吧?”
“与你家门前的土包相比呢?”
沈彧朝他明媚一笑,“体量都不一样,如何相比?”
可在聂珩看来,那笑却有些凉薄。他的目光也转而落在郁金香上,“也是!我们进屋吧,外边风好大。”
庄园宅邸是德国传统木质建筑Fachwerkhaus,红蓝绿三幢并在一起,尖顶无独有偶地在空中划出波浪线。那是无论多阴暗的天色都无法隐去的色彩。
走进客厅,率先迎接二人的是沈巽和常星落的礼炮,“凤凰于飞,鸾凤合呜!”
挂了一脑袋彩带的二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摆脱眼下滑稽的造型,果断从口袋里掏出同款礼炮喷了回去,“和乐鱼水,鱼水相谐!”
成功让对面两人和他们一样滑稽,然后一起大笑了起来。
“早有准备哈!”
“彼此彼此!”
“成秘干的?那家伙嘴够碎啊!明明都交代他不要说我们在这儿的!”常星落不禁遗憾抱怨。
听到自己被点名,放好行李,原本计划下楼汇报工作的始作俑者成君适果断缩了回去,虽然他在这件事上只是傻了点。
“是被炸出来的!”沈彧解释道:“而且作为婚礼总监你就不可能不在这儿嘛!”
“至于沈巽,你的挂件!”聂珩补充道。
沈巽没有纠正,而是反嘴道:“那你呢?又是什么?”
他要掰扯这个,聂珩可就不累了,“你的......小姑父?”
“啊哈!我出五服了!”同窗多年,外加同居过几年,沈巽能不知道这家伙要怎么耍贱吗?所以昨天特地上网确认了一下。
聂珩有些,好吧,是很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稳压沈巽一头的事儿......虽然这事儿在旁人看来不是一般的孩子气。然后果断反击,“那你干嘛介绍她是你小姑姑?你知道这害我误会有多深?直接耽误了多少时间?!”
说到这个,沈巽也是一肚子苦水,谁让他爸和沈家宗家,尤其是沈彧的父亲来往密切呢?这种情况下就不可能忽视亲伦关系,但也不可能分得太清。这不就把他也给算进去了吗?实际上,他私下都是跟常星落一起叫沈彧小姑娘或者小妹妹,至于给聂珩这么介绍,他爸才告诫过不要让聂家知晓小姑娘家的事,在这个前提下他能说清楚她是谁吗?
“好家伙,这也能甩锅给我!谁让你只对年轻的漂亮姑娘感兴趣?”
“那是因为对漂亮的阿姨应该保有尊重!”
沈巽再一次确定讲道理他是真讲不过这家伙,便决定和他,噢,不,是和他老婆摆数字,讲道理。
“从结果看是浪费了几年时间,不过说到过程,我想你老婆应该会想要知道那些年你玩得有多欢!”
“我想你岳父应该也会想要就你和他女儿不公开登记结婚一事揍你一顿!”
“这事儿我老婆会护着我,可你的情节呢?”
“我老婆......”聂珩转头一看,人呢?他俩的老婆早就没有理会他俩,亲亲热热地去客厅咬起了耳朵。一种不被重视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幸好有人陪同。他觉得犯不着,“咱们这是闹啥呢?”
可沈巽并不觉得他们同挂,“怂了?”
“就非得让我跟你哭诉,我老婆不像你老婆那样在乎你吗?”
卑微得让沈巽极度不适,他们其实很少聊及感情话题,虽然在对方跟前并不避讳。人都开始磕巴了,“不......不至于吧?”
“她可姓沈!”
“我也姓沈!”
“所以!”
沈巽觉得自己那一刻的动容完全就是白瞎!“在这儿等着我呢!”
经他这么一说,聂珩才意识到自己被曲解成什么了,“风声鹤唳。”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但沈巽觉得他该找找自己的原因,“你难道不该反省一下吗?”
“反省什么?反省我对她一心一意,还是用情至深?我都觉得我肯定会因此折寿!”
合着他俩今天就一直在跨服聊天是吧?但看着昔日情场上的浪子被天道好轮回,沈巽也不和他计较,“我寻思,情深不寿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你这家伙就不能共情是吧?”聂珩斜眼瞪人,深感自己在浪费时间。
这一声呐喊终于让脑电波对上了,沈巽搂过他的肩,背过身开始安慰,“何必患得患失?她是自愿嫁给你的吧?”
聂珩点了点头,岂止是自愿?那叫一个积极!
“这不就得了!嫁给你可以是各种考量的结果,而自愿就完完全全是对你的认可了。”
“也可能是对聂珩的认可!”
“可你就是聂珩。”说实话,沈巽不是很懂这种纠结,“自己都舍弃不了的东西,就不要设想没有它又如何了,何况你也无法与造就了你的东西彻底切割。我不为沈家人的贪慕权势辩解,但从结果看,我们不爱声色,也不为享受,至于声望,对指指点点我们在意过吗?那么我们到底爱权势的什么?是创造性!在这件事上你该绝对自信。”
聂珩眯眼一笑,一幅吃饱喝足的狐狸样,“不管怎么说,能得到你的认可,也算值了!”
“你过度解读了!”
人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好容易听得沈巽一句好,哪还顾得上其他不好的?当即傲娇地撇开头,向二楼喊话,“楼上偷听的,忘掉你听到的,然后泡壶茶来客厅。听到吱一声!”
“吱~”
然而沈巽的话其实并没能起到宽慰作用,他不懂聂珩的不安,亦不懂他为什么不安,自然给不出良策。不过聂珩本就没有寻求帮助的意图,他不困惑,甚至知道解决方法,只是目前既不具备解决问题的条件,也不具备解决问题的勇气。所以他再一次选择了试探。
这是成本最低的造作方式,也极具可操作性,唯独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将防线推进毫厘,以及沈巽和常星落不得不承担更多任务。
一大早听到聂珩拜托自己去火车站接他父母弟妹的请求时,沈巽从身体到内心都不同程度地表示出了抗拒。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我实在搞不定令尊!”
事实上,不同于看夏栎哪哪不对劲,聂钊华其实很喜欢甚至欣赏沈巽,只可惜他的和善在沈巽那里不比他的严厉在夏栎那里好——不断透过沈家以及常泱进行洗脑式植入“华世工作好,待遇随你提”的思维,其结果只能让沈巽倍感压力,甚至都不想来参加婚礼!如果不是之后这位大叔还要顺带去亚琛参观恩格勒斯的总部,实在躲不开,沈巽还真就能对不住聂珩。
想当然地,深受其害的聂珩是同情且理解他的,不过仅限于同情和理解。何况这一次还有正当理由,“沈彧这不是倒时差,还睡着吗?总不好我一个人去吧?”
虽然很想吐槽又不是连体婴,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去了?但事实就是,他还真不好一个人去,所以沈巽决定装死,“昨天开了几小时的车过来,我其实也挺累的,想再睡会儿。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当然有,可有拿接待宾客的那一套招呼父母的吗?聂珩斜眼,“何必呢?横竖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如今的华世你看不到你想要的未来。”
沈巽反向斜眼,“我们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真话还得套上童言无忌的壳子?多么可悲的成人世界!
“所以,成年人的临时应对法是不带司机。他对不安全驾驶有PTSD,途中不会与你说话,回来之后你可以借口休息去休息,晚点我岳父岳母以及二伯二伯母抵达,保证尴尬到他顾不上你。”
“从斯特拉斯堡?”
“嗯,”早在一周前沈彣便和唐幽芙出发到欧洲访友,显然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沈潍夫妇,“说是一起开车来。沈彧说,3个多小时的车程,不晓得会不会比你累。”
“呵,我开了4个多小时!”沈巽轻蔑一笑,“国境线和距离可是两个概念!”
聂珩强忍没有当场掏手机去确定这概念以外的地理位置,嘴硬道:“年龄也是两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