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趁着侍卫换防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刑部大牢的大门。
相比白日,夜晚的大牢更是显得阴森。
黑衣人小心地朝四周观望,在确定周遭没有来人之后,他一闪身,往大牢台阶下而去。
此时大牢里偶有几道喊冤声响起,其声音有气无力的,也没人在乎。
走道上挂着几盏昏黄的壁灯,随着冷风的灌入,其火苗唰唰地开始左右摇摆,这亦算是这牢中的唯一风景。
空中的气味很是难闻,有长久未见阳光的腐朽味,有阴寒血腥的铁锈味,亦有最平常也最难闻的屎尿味,各种难闻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嗅觉顿时不灵敏起来。
拐了个弯,有一狱卒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不时咂吧下嘴,身上满是酒气。他转了个身,腰间的牢门钥匙顿时暴露了出来。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黑衣人见此心中一喜,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狱卒一手刀劈晕,然后顺手将其腰间的那串钥匙取了下来。
钥匙重量沉甸甸的,这显然整个牢房的钥匙都在这了。黑衣人皱了皱眉,紧接着将其目光投向了那几盏昏黄的壁灯上,就着这昏暗的光线他总算将钥匙上各牢门的标号看清。
牢房越往里去越是昏暗,黑衣人目光逡巡,在见到那熟悉的清瘦身影时,他亦不再犹豫,准备将牢房的锁链打开。
那群身穿铠甲,手拿大刀的大队人马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本是昏黄的牢房被火把照得通亮,直让人无处遁形。
一时间,那黑衣人被众官兵团团围住。
双拳难敌四手,在重重包围下,黑衣人一不小心就被人一脚直接踹翻在地。在这过程中,他脸上的面纱亦被人揭了开。
这竟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见事情暴露,竟是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领头的官兵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刚刚将对方踹翻在地的显然就是他。
他试着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下一秒就被气得跳起脚来。
“他奶奶的,等了这么多天,竟连个活口都没留住!这不是让那小子看我的笑话吗?”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殿卫军的首领杨信。
殿卫军,保皇城安危事宜。
上次流民之乱主要就是他们平息的,金甲卫出动也是因为当时人手不够才插手帮忙。
侍卫中有人悄悄地将头抬了起来,那眉眼,不正是本应在朱雀街等候姬焱的寤歌吗?
埋没在人群中的寤歌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就差一点……这被抓的可就变成她了啊!
她就说为何连个市井商贾都知道这黑云众匪徒被关在何处?敢情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阴谋啊!
不过这做派怎么这么眼熟呢?
寤歌正在这纳闷了,她旁边那个侍卫却是悄悄地往旁边退去。
火把还在前头照亮,他们这后排侍卫的光线其实并不怎么好。寤歌起先也没注意,最开始有反应的是她的鼻子。起初那味道还很淡,但寤歌正好站在通风口处比别人要率先闻到。
她朝空中嗅了嗅,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朝她鼻腔中涌了过来。
那味道,既不是腐朽味,也不是血腥味,更不是屎尿味。
寤歌眉头一皱,扭头就朝那个不断往后退的侍卫看去。
只见那侍卫不知从何处拿了两个坛子过来,随着坛子的打开,其气味是更加浓烈了。
“有火油,大家快跑!”寤歌焦急地大喊出声,但显然已然来不及,在她说话的时候火油已被那人直接浇散在地。
杨信反应速度最快,几乎在寤歌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就已然飞身一脚将那个内奸踹飞在地。
但这内奸显然与之前那个黑衣人直接自尽的做派不一样,那内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紧接着又艰难地扶着地牢处的栏杆站了起来。
只见那人颇为诡异地笑了声,然后直接将墙壁上的壁灯打落在地。瞬时火光四起,地牢里成了一片火海。
杨信又怎会放过这奸细?他眼神突然狠厉,眼见着他直接将那人的四肢下巴卸下,然后连忙招呼着众人就往大牢门外逃去。
内奸被杨信拖拽在地,其腿脚难免被大火烧到,嘴里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火势匆匆,官兵们只顾着逃命,哪还顾得上牢里那些囚犯们的死活!不断有胳膊从牢中伸了出来,他们张牙舞爪,他们大喊着救命,他们大喊着放他们出去。
与其他人往外逃跑的方向不一样,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修长身影直往大牢深处而去。
不断有带火焰的木梁掉落,寤歌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咳嗽,一边小心地躲闪着。
火势太大,一时间遮挡了她的视线。
“封青,封青!”她大声呼喊。
隔了许久,有熟悉的男声从她左前方响起,“我在这。”
寤歌心中松了口气,她赶忙地顺着那声音找到那间牢房,然后直接一刀将铁链劈开。
“快走!”她连忙催促道。
封青显然被呛得厉害,他一边咳嗽一边朝寤歌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寤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你以为她想来啊!
“我说我到这散步的,你信吗?”
封青被她这话一噎,不再说话,只非常识趣地跟在了寤歌的后面。只不过他在后面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寤歌发现脚步声不对回头一看,发现那傻子已然往回走去。而此时他的头顶恰巧有一道横梁眼见着就要掉落下来。
那一时刻寤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朝着横梁冲去,直接一个滑前跪,一把捞住封青的腰间并将其带离了危险区域。
触即分离,寤歌脸上满是怒气,“你有病啊!想救人也要先掂量掂量下自己的能力!”
封青表情有些许呆愣,他直直地望着寤歌,让人看不懂他的神情。
这么个生死关头寤歌可没时间分析别人的表情,她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手上的功夫却没闲着。只见她直接将大刀举起,一刀,两刀……周边牢房的铁链都被她直接砍断。
那些囚犯一见牢门大开,立即急急忙忙地就往牢房门口逃去,至于在这路途中死伤会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旁侧牢房的大门烧得火光四起,噼里啪啦间就要朝寤歌方向倒去。一旁的封青终于从呆愣间回过神来,他眼疾手快,拉过寤歌的胳膊躲掉了那致命的一击。
寤歌朝他看了一眼,总算是将心中这口气顺了下来。
周边的温度越来越高,在这片牢房彻底倒塌之前,他们必须赶快地逃脱出去。
牢房的大门已然被大火烧了一个口子,在他们前方已然有不少囚犯一边哀嚎着一边从牢房里逃了出来。
“这牢房里我怎么没看到葛天雄?”寤歌朝封青问话的时候,顺手又将一个牢房的铁链砍掉。
“他不在这,这牢房里只有黑云寨活下来的兄弟和其他犯人。”封青回答的时候吸了口黑烟,呛得他连连咳嗽。
事态紧急,寤歌亦不再说话。
火势越来越迅猛,她的手背早已不知被烫了多少次,皮肤又红又肿,有些地方甚至还起了水疱。
她疼得直皱眉头,在地牢彻底坍塌的那一刻,终于连带着封青从火场中逃了出来。
他们出来时杨信正带着一众官兵在那救火,在见到寤歌将封青救出来时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喜。
他怎么忘记把封青这个重要人物带出来了?
杨信朝他们俩走了过来,对着寤歌就是一通赞赏。
寤歌可不想如此招摇,所以她在出火场的第一时刻就将脸上抹满了黑渍,对于杨信的夸奖她也只是连连点头。
寤歌心情很是不爽利,在她出了火场后这情绪更是越发浓烈。
此时的刑部大牢门口站满了劫后余生的囚犯,他们各个狼狈不堪。有刚出来在原地打滚灭火的,有抱着自己的伤处哀嚎的,有因离死亡过近而被吓得大哭的。
亦有人正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只因为在他们逃出牢房的那一刻,外面早已有一群官兵在等待着他们。
殿卫军果然是训练有素,在能救火的同时又能维护好现场的秩序。
寤歌将头扭了过来,硬着头皮不去看身后那些哀嚎的身影。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他们是囚犯,或许没有今天这趟火灾,明日他们亦有可能奔赴刑场。
那道穿着官袍的清瘦身影就是在这时走过来的,他步履急促,呼吸不稳,显然是见到了此处的滔天火光,才特意赶过来查看情况的。
“杨指挥,这是发生了何事?”那人向杨信问道,语气颇为严肃。
这声音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寤歌忍不住朝那人看了过去,下一秒又逃避似的连忙避开了眼。
这姬焱也真是的,她今天等了他一天可是连根毛都没看见,这会儿这人倒是出现了!
那两人正在那说话,不远处却有两支箭从屋顶上破空而来。
一箭对准了封青,一箭朝姬焱的方向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