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好压抑。
快结束这一切吧……
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上呢？
痛苦。
窒息。
好难……
一团清冷的微风，徐徐吹散她的发间，少女踏进天台，犹豫着，颤抖着，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水。她缓缓坐下来，试图平复心底渴望被爱的情绪。掏出手机，翻看着双亲的通话记录，回想每天与父母沟通后那纯纯的恶意。
【白眼狼！就这个成绩我能指望你给我养老？赶紧出去工作算了，没用的废物！】
是，他们就是这样，脾气暴躁，一点小事就大吵特吵。归根结底，都是穷的问题。没有经济，就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世上大多数的愤怒都是自己的无能造成，是这样吧？
呵呵。
坐着的人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中涌带的除了无法表达同意出生的憎恨，也有抛弃一切责任的愉悦、报复。她笑着，带着些许委屈的哭腔，站起身来，眼眶终于流出了泪水。
风，渐渐静止，似乎是为表达某种期待，不再为那颗失控的心带来任何冷却。
少女低下头，腿因为激动的心情微微颤抖。那下面阴暗昏黄的路灯望不见行人，只有象征结束的深渊。果然，特意跑郊区这么远是对的，她心想着。
我只想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静静离开，她甚至自杀地点都是事先调查好的。
高楼之上的俯瞰是无法触及的远方。望着这些广度拉大，精度模糊的风景，一如她小时候望着遥远自由的浮空。那里有广阔的空间，自由穿梭的云间。
少女举起双手，在天与地的夹缝中默念自己最后的遗嘱。我们从天上来，就要到地面去吗？
也许……
“无论是天还是地，都不是人类的归宿……”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思绪，她吓了一跳，险些从台边跌下去。与她相隔几米的另一处楼顶，站着一个男孩，只是他所在的地方要低一些。少年几乎是仰起头与她谈话的。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她平静地说着，似乎因为下了什么决心，而忽略了他刚才貌似读心的话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少年扶了扶眼镜，明显是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样子。这人一身墨色长衣，乱糟糟的卷发，皮肤白的惊人，举止文弱而严谨。但他立在那样的暗处，仿佛像被死神眷顾的幽灵一样，这人只要站在那里，你就一定无法忽视那格格不入的气场。
意外的是，少女没有再说话。
少年倚着栏杆，自说自话道:“虽然是第一次做人，但中途退场岂不是太可惜了吗？人生的变故不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也许未来会更好啊，路还长，累了就休息休息，死了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
“或者你可以先试试看，父母那边我会帮你沟通，现在人压力大什么的……”少年语速明显加快得有点磕巴了，“还有那个，活着才有资本和那些人对抗啊，这也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啊！”
……
“其实我也——”
“谢谢你。”一句谈谈的回答，她笑笑，业务不熟练的样子让她都觉得有些可爱。
“抱歉……”男孩有些窘态，“我刚才明明看见两个楼，但它们太近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更高，所以……你能等我一下吗？我马上就过去！”
“如果我要跳下去，你会拉住我吗？”
“当然。”
“要是把你也带下去了呢？”
“不要紧，我力气很大的，大概。”
少女收起短暂的笑容，“我猜，你应该理解我吧。我的生活……就是地狱，我很痛苦。所以，放弃我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死只是解脱方式的其中一种！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不会后悔这无法回头的决定。”男孩走上前，趴在他所在的栏杆。
“你觉得死亡是很重大的事吗？”她忽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你觉得人有选择的自由吗？一辈子，被保护着，囚禁着。”
男孩有些支支吾吾。
“说真话吧，感觉你和我是同类人。”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少年猛地抬起头，二人视线对视的那一刻，乌云遮蔽了月色。他张张嘴，犹豫着什么，随后只能遵从自己的本心:“我不想强迫你，但死亡对我来说——才是真正渴求的东西。”
“是吗？真好，我连死亡本身都厌倦了。我只想结束这一切，我不想来到这个世上，拜托你了，让我离开可以吗……”
明明是自己下定决心的选择，难道临死还要继续添一层这琐碎的羁绊吗？责任、义务、家庭，人的存在，注定让充满牵挂的这些自愿离场的人感到悔恨。
“其实我来到这儿，还有一个目的。”男孩呼了一口气，慢慢接受她最后的请求。
？
“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嗯，应该没有吧。只是，我其实关注你好久了，我就在你的隔壁班，就是上次生态实验课走植物园时看到的。那时候你穿着白衣，很好看。”男孩脸红道。
月，从乌云之间划过，银辉再度照亮了二人的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
“林忆潮。”
“你喜欢我什么呢？”
“就是感觉，感觉很喜欢。”
“呵呵，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谢谢你喜欢我！再见啦！”少女笑笑，带着要临走前轻松的心情，向她美好的终点进发。
“等等，还有……”
她望着远方璀璨的万家灯火，清澈的眼眸里映照着俯瞰与侧面的两方。高台之上，这只向往自由的白鸟，张开双翅。随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垂直的高楼！
“再见！”
“还有……抱歉。”后面一句她再也听不到了，碎骨和鲜血迸出的声音瞬间，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一如她事先想好的那样，无人从那个道路走过。尸体散落、颤动、静止，陷入永恒的孤独。
男孩站了好久，这直观剧烈的冲击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
她死了？真的死了？
突然，就在她死的几秒后，一条信息从手机传了进来。
【拍摄，别怕，相信我】
而后缓缓从怀中掏出摄像机，架在楼台的牢固位置，镜头正对着她那凄惨的身躯。
“对不起，可那毕竟不是终点。但还请放心，我一定会解决的。明天见了，白清璃。”
寻常的夜，另一远处的废弃楼内，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