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兆兴冲冲来到李保生家时,李保生正在给大王喂食。大王见洛兆来了,“嗷嗷”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与洛兆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李保生问,“镖局没事做吗?”神情冷冷的,不太热情。
这也难怪,自从昌义镖局被周王收服,名声就臭了,李保生虽然是个猎手,但江湖中事,他还是很关心的,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走了邪路,因此渐渐与他生分了。
“好久没见您老人家和大王了,怪想念的,这次来,我是想把大王带出去,遛遛它。”
“是这样啊,那你等着。”李保生一面说,一面就解开了大王的锁链,正想将锁链交到洛兆手中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不对,你把大王牵出去到底要干嘛?我听说你打拳败给了弘武镖局的一个高手,你拳打不过人家,是不是想用大王去报复人家?”
“哪有的事,您老也太多心了。”
“我多心?”李保生冷笑道,“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不太爱教你武功了吗?”
“为什么?”洛兆也没想明白,虽然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想。
“因为你这个人太狠。我是怎么瞧出你的狠心的,是那次大王被郎中所偷,你说要打一顿教训那郎中,郎中偷虎,挨打倒也是他活该,可你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你把他的嘴巴打裂了,牙齿打落了,鼻梁打折了,这还不够,又捡起石头把他的两条腿给砸断了,连我都没拦住你当时的疯狂,而那时你还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其实我早该料到你这个人是有铁石一样的心肠的,你向我拜师,我起初不收,你就拿头往我家墙壁上撞,又拿青砖往自已头上砸。我是怕出人命才收了你,收了你之后,我又发现你这个人不会控制感情,高兴时像个疯子,愤怒时也像个疯子,说笑就笑,说哭就哭,再加上你打郎中时的那股狠劲,我哪还敢教武功给你,所以我现在也不敢把大王借给你。”
洛兆闻言,大失所望,但他急着想报复姬英,哪肯就此收手。
“师傅,你也太小看我了,这些年我们又不是天天见面,我的脾气早就改了。你怕我牵大王出去是为了杀人,你也太不了解我了。那弘武镖局的姬英是厉害,可我洛兆有朋友啊,我一个人打不过他,我叫上昌义的弟兄一起打他不就完了,哪有必要牵大王出去咬他,让人听说了都笑话。我这次来真是想大王了,只想牵他出去散散心而已。”
李保生被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在理,就没往坏处想了。把锁链交到洛兆手中,道:“记住,只许在村里逛,大王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的人大王都熟,即便你不小心脱了链子,大王也不会咬村里人,但城里绝不可去,要出村,只能奔山上走,山上没人。”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带大王出去了。”
“早点把大王带回来。”
“放心吧。”
洛兆就这样从李保生手中牵走了大王。
洛兆来时是骑着马的,那马就拴在村口。齐云观离杨家庄约三十里地,要是牵着大王走着去,等他到齐云观时,姬英早下山了。因此,必须骑马才行。确切地说,是洛兆一边骑马一边牵着大王一起跑。
姬英此时正在齐云观随意走动。
远处,隐隐传来古琴声。在这群山幽谷间,显得格外清雅脱俗。姬英正好奇间,又听那抚琴者唱起了张三丰的《无根树》,听那声音婉转凄美,竟是女子所唱: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富贵功名何足论,春花秋月任我游……
姬英似乎被那歌声吸引,辗转循声而去。
齐云观依山而建,有一六角亭悬空而出,堪称险要。亭中一美貌女子抚琴而歌,旁边站着一个侍女,娇小玲珑,亦十分清秀可爱。
姬英在低处默默看着,那抚琴女子纵然不弹琴唱歌也已然风情万种,容貌体态如贵妃在世。姬英自下山来,哪见过如此美艳女子,此情此景,令他不觉心驰神往,痴立在那里,再也不能动了。
而那女子却只是低头抚琴,仿佛整个人已融入那曲调之中。但她身边的小侍女却并不专心,东张西望间,发现了姬英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声道:“亭上佳人抚仙曲,亭下公子两眼直。试问公子爱曲调,却道不为听曲只为佳人好。”说完就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抚琴女子也听懂了那侍女的打油诗,知道亭下有人,也停止了抚琴,往亭下看去,一时竟与姬英四目相对。
姬英一阵尴尬,忙上前行礼。
抚琴女子见姬英风神俊朗,气度翩翩,不觉怦然心动。那侍女见两人尚未言语相通,便已眉目传情,又调侃道:“刚才只有一个呆子,现在倒有一双了。”
那抚琴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双脸一层红晕泛起,更显得风姿妩媚,楚楚动人。
姬英道:“无意听到姑娘仙曲雅韵,不觉流连忘返,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未等抚琴女子开口,那侍女又抢白道:“恐怕令公子流连忘返的不是什么仙曲雅韵,而是国色天香吧?”
那抚琴女子拉了一把侍女的衣角,低声道:“晚香,你的嘴几时才能清静清静?”那侍女抿嘴而笑。抚琴女子这才开口道:“就怕允柔琴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允柔自然是那抚琴女子的名字了,姬英暗自记在心里,并报上自己的姓名,又道:“在下进观时,未见观前停有车马,此地又远离洛阳城,姑娘是如何而来的?”
“我家本在洛阳城中,只是贪恋山中清静,故时来观中,前日兄长送我来观中小住,尚未下山。”
姬英道:“原来如此,姑娘即常住观中,可知长元真人萧守初否?”
允柔笑道:“长元真人是我师傅,怎会不知道呢。”
姬英道:“不知长元真人是何等样人?”
允柔道:“师傅是世外高人,我又怎能了解他的心思呢。公子认识师傅吗?”
姬英回答说只是听过,并未深识,自己仰慕已久,特来相见。
允柔道:“公子也是道门中人吗?”
姬英道:“在下自武当山来。”
允柔惊喜道:“原来公子是武当门下,那与我也可算同道中人了。”
两人正说着,晚香又上前道:“哎呀,你们两个,实在无趣死了,人家男女相见,总谈些风花雪月的,你们谈来谈去都是什么高人啊,师傅啊,你们不嫌闷,我可嫌烦啊。”
被晚香一闹,姬英二人倒是有些难为情。允柔道:“公子既为武当弟子,剑法想必非同寻常吧?”
姬英道:“不敢。粗通而已。”
“既如此,我来抚琴,公子为我舞剑可好?”
姬英道:“能为姑娘舞剑,实感荣幸,不知姑娘弹何曲子呢?”
允柔道:“我弹一曲‘观沧海’如何?”
姬英道:“‘观沧海’的曲调太过雄强,好像有称王称霸的野心。我等江湖中人,不如来一曲‘笑平生’吧。”
允柔道:“称王称霸的野心,公子不喜欢吗?”
姬英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人称帝万家破。姑娘还是弹一首‘笑平生’吧。”
允柔道:“就依你吧。公子请出剑。”
晚香赶紧闪在一边,屏声静息地欣赏这琴与剑的合奏。
琴音忽高忽低,剑式忽上忽下,琴音如流水,剑式似行云。琴音急,剑式迫,琴音缓,剑式柔,琴音淡荡平湖水,剑式圆转龙缠绵,一曲琴剑千古绝,道士纷纷出墙来。直到一曲终了,亭下的道士们才纷纷散去。晚香也兴奋地欢呼雀跃。
这时,只听观外隐隐传来车马声,姬英正好奇,却听允柔道:“是兄长来接我了。”
姬英呆立着,说不出话,心中似有不舍。允柔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高山流水知音稀,琴剑相逢今合一。望公子莫忘今日之会。”姬英抱剑道:“姬英不敢忘怀。”允柔平静地笑笑,将琴收起,交给晚香,走出亭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