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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艳穿上原本属于姐姐曹玲的红色结婚礼服,爬上那辆车把上挂着红绸被面,用来接亲的农用三轮车车厢,看着同自己一同爬上车的一脸笑容的婶婶和另外几位亲戚,她将目光移到人群后面父亲脸上,父亲向她摆了摆手就转身走开了。接亲的人向在场的男人散了一圈烟,就跳上三轮车,车子突突突的咆哮着向前爬去。
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扬起一路的尘土,婶婶拉过来一个草垫子,给曹艳垫上,又拉过来一件旧军大衣给盖在曹艳腿上,曹艳向婶婶笑了一下。
“高兴一点,你姐姐就没有这福气”,婶婶说,“你姐姐要是听话一点,也就不用我们操这么多心了”!
曹艳觉的三轮车颠的屁股有些疼,便手扶着车厢沿蹲起来,看着被三轮车卷起来的土雾飘进车厢,落在每一个人的脚上腿上身上脸上,似乎在努力的埋葬着一切。
曹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冲进去说要替曹玲嫁给许世文,现在回头想,谈不上后悔,或者说时间倒流,让一切从头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也还会这样选择,只是自己的前路随着自己的决定来了一个大拐弯,前路变得一片迷茫,自己的将来该何去何从,或许会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看着孩子出生,孩子长大,成家,再看着孩子的孩子出生,自己就在这下一代人的长大中慢慢的老去,结束自己的这一生。当然这种方式是自己的父母,周围大多数人,乃至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自己只是这大多数中的一个而已,或许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这些天,曹艳觉得自己一直在忙碌着,或许是许家怕夜长梦多,怕曹玲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再发生一遍,这一个月自己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许家,老许为了给许世文去媳妇,在镇上的新农村为许世文新盖了一院房子,房子已经粉刷好了,家具家电都没有购买,许世文来找曹艳,说一起看着购买家具和家电,买衣服,拍结婚照。
今年过年,骆小花今年因为曹玲的事情,没有精神为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曹艳就帮家里操办年货。所以这段时间,曹艳没有时间让自己闲下来去想,去想自己接下来的路。
曹玲的突然不辞而别,曹艳听曹龙说过几嘴,其中一句是,“曹玲终于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回主”,自己对这句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问曹龙,曹龙就又不说了。曹艳想,自己这回算是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回主吧。
三轮车拐了一个弯,司机没有减速,曹艳的上身在惯性的作用下,斜靠在了旁边婶婶的身上,三轮车过了弯,是一段直路,曹艳直起身子,旁边的婶婶也顺势坐直了身体,拉了一下身上的大衣,又将曹艳身上的大衣也往紧里拉了一下。
曹艳给婶婶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然后将目光投向车子后面飞起的尘土上面,感觉自己就是那地上的尘土,不时的因为各种原因飘向空中,最后再落回地面,有时会随着一场雨一场雪,在各种车子的碾压下或者各种动物的踩踏下,融进路面里。等待下一次再变为尘土的时候。曹艳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就是被碾压融进了生活的路里面。
三轮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前边也出现了热闹的人声,“闹婚的来了”,婶婶兴奋的说着,抬起头努力的向前看,“哈哈,看把你公爹画的”!
曹艳在婶婶和几个同来女人的搀扶下,从三路车上下来,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公爹——那个干瘦老头,他的脸上被画的花花绿绿的,看着有些狰狞,头上顶着用花的花花绿绿的纸糊的高帽子,身后拉着一辆架子车。
曹艳觉得自己就像木偶一样被抬上架子车,在一群人的哄笑中自己被拉到了院子门口,在婶婶的搀扶下,跨过那个高的离谱的门槛,跨过火盆。
曹艳记得一个30多岁的女人从婶婶手中接过了她的手,拉着她进了一间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和气球、屋顶同样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和气球的房间,顶棚上的灯躲在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后无精打采的亮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姐夫,也就是现在今天和她结婚的人,进到她的房间,拉着她到外面拜了天地,然后就没完没了的敬酒。曹艳觉得时间过了几十年,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头发的颜色从青如丝到白如雪,每个人的脸上都堆着红色的虚假的笑容,嘴在不停的张合,发出着一些恍如隔世的慢了几十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婶婶过来了,拉着曹艳的手说,“我们要回去了,曹艳你就好好的,要听话,对你公婆们要孝顺,你姐姐就没有这福气了”,曹艳点头,应诺着。
婶婶们出去后,曹龙进来了,曹艳在炕上坐着,看到曹龙进来,想从炕上下来,被曹龙拦住,“别下来了,艳子,我们回去了”,曹龙转身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艳子,以后遇事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不要太委屈自己”,说完,曹龙就转身离开了,曹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留眼泪了。
曹龙他们走后,就进来了一群浑身散着酒味的人,老老少少,大大小小,让她点烟的,管她要喜糖的,曹艳知道这是来闹新娘子的,曹艳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微笑,尽量的满足他们的要求,听老人说,结婚的时候生气是犯忌讳的,结婚一定要高兴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