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荠搀扶着帝尊坐下来,“父王,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了。”
“好,好,好,我决定把这帝尊之位传于你,你可有意愿承接这份责任?”帝尊叹口气继续说:“六十年前,小跖突然传讯说,天启欲要毁灭瀚海一族,迫不得已我才联合众人之力将族人转移到这里,禁止族人与外界接触。如今我的仙力损耗巨大,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这里的结界,守护族人安危的这份重担你可愿承受?”
“父王,这么多年小跖去哪里?”宋荠问道,他游遍世间山水,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帝尊的怨恨也已放下。
帝尊悲痛地摇摇头,“唉……自从六十年前的那次传讯,他至今无任何消息,为父派人四处寻找也未有任何讯息。这么多年为父一直忽略你的感受,对不起……无论你多么不喜欢小跖,可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弟。”
“父王,当年是我年轻气盛、少不更事,你放心,我会找到小跖将他带回来。”宋荠下定决心,目光扫过清越。
与宋荠他们寒暄过后,瀚海帝尊注意到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清越,他挥手遣散宋荠夫妇和玳韵,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当年的事情,你可怨我?”瀚海帝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抬眼对上清越冰冷的眸子。
清越未回答,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年是你将灵霜的孩子抚养长大?”
浑浊的眼球突然睁大,瀚海帝尊面色惶恐,“你是……”
清越随即恢复本来的样貌,“这才是我真实的身份——朦岄山庄神司的女儿清越。”
瀚海帝尊靠近她,仔细端详一番后露出激动而欣喜的表情,“你是神司的女儿。”
“前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朦岄山庄为何变成如今这样?”
帝尊眼眸低垂,长叹一声,“唉……这一切仿佛自有天意啊!”随即抬眼对上清越不明所以的目光,“你们能躲过隐叶杀来到这里,我就开始怀疑你与朦岄族有关。朦岄族对植物研究造诣颇深,擅长使用植物做神器。”帝尊颤巍巍地拿出一块绿色蝴蝶形状的玉佩,仔细摩擦上面的细致纹理。
清越被玉佩散发出来的光芒吸引,莫名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瀚海帝尊将玉佩放在桌子上,“你可有感觉?”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触摸这块玉佩,就在她的食指指尖轻轻触到玉佩的一瞬间,一股神秘的排斥力量把她的手指弹开,随即便感到一阵清凉的气息流遍全身,仿佛沉浸在湖水里。
“这块玉佩有何玄妙之处?”
“当年是你母亲神司相赠。”瀚海帝尊的目光看向门外,想起那段早已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当年他追求灵霜被拒绝后,独自来到临渊排解愁绪,却不想在这里遇见同病相怜的神司。
瀚海帝尊对超凡脱俗的神司一见如故,他们在那天夜里互相安慰,两个受伤的俊男美女在那一夜抛下世俗礼仪,对酒当歌,开怀畅饮,度过一晚。第二天他醒来后才发觉那晚他们趁着酒性耳鬓厮磨,正在懊恼之际,他发现神司留下的玉佩和书信,只见上面寥寥数言,“玉佩为证,此后一别两宽,此生不复见。”
他并不知道经过那晚,神司将要面对何种处境。他却只当那晚自己酒醉不省人事,并未想到要去找寻遇见的女子。要不是看到清越眉间的蓝色印记,他早就遗忘这段情缘。
“难道……”清越难以置信地看向瀚海帝尊。
瀚海帝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没错,你是我的女儿。”
清越愣在原地,努力回想之前曾问过母亲自己的身世,一提到父亲,母亲总是缄默不语,她以为母亲因父亲离世而伤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层原由。
“你眉间的印记就是身为瀚海族人的象征,瀚海族人虽与上皇族修炼不同的灵力,但两者力量都异常强大。清越,为父对你的亏欠一定会好好弥补。”
“抱歉,我……”清越难以接受,连忙跑出去,眼含泪水坐在海滩上,任凭海浪浸湿裙摆。思索良久后她打算回地府向母亲询问,来不及给沐涵留下讯息,便躲过地府入口处的三位上仙径直前往忘川河边。
“娘!”她对着眼前大片曼珠沙华泪如雨下,从鬼域找到神司的魂魄,阎王便将她安置在此处吸纳浊气,这种方法可以让遭受巨大重创的灵体在短时间内恢复实体。
一阵冷风吹过,花丛间浮现出一抹女子的倩影,神司身穿白色衣服站在她面前,眉眼含笑地准备与她相拥,却发觉清越红肿着眼眶,担心地问道:“清越,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父亲是谁?”清越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神司不知所措。
清越再次逼近,“我父亲不是朦岄山庄朦振煜,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神司后退一步,知道清越身世的人只有自己和朦振煜,这段痛苦的往事被女儿揭开,她表情痛苦地看向清越,“清越,对不起……”
清越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泪水一串串落下,她不清楚是对母亲感到失望还是对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痛苦。
神司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清越,无论你的父亲是谁,你都是我最爱的女儿。”
发泄完情绪,她和神司来到忘川河边,目光抛向河面,悠悠问道:“娘,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神司转动手上的戒指,慢慢摘下来递给清越,“清越,这是朦岄族的圣物——岄指,它是朦岄族族长身份的象征,上面的兰花图案也是我们一族的标志,只要是朦岄族人,一旦接触到岄指,右手手腕处就会浮现出这个标志。”
这个戒指和普通的一样,只是上面水晶钻石里隐约浮现出一朵细小兰花图案。她刚触碰到戒指,靠近右手腕下方处立刻浮现出兰花图案。
神司看着女儿,就算不能得到女儿的谅解,她依旧无法割舍对她的疼爱,身子逐渐变得虚幻。清越才发觉自己对母亲的爱恋是如此刻骨铭心,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感觉这是她与母亲的最后一面,“娘,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疯狂去抓母亲的身子已是徒劳,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消失,一阵无力感让她心伤不已。
“清越,答应为娘好好活着。”神司温柔的声音在花丛间徘徊,身体早已消失不见。
她蹲在忘川河边独自伤感,为了避免被前来地府巡查的上仙们发觉,她带着母亲的遗物回到瀚海。带上岄指,她似乎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气息,此时的她满是愧疚与悔恨,若不是她步步紧逼,母亲也不会选择将唯一能够维持魂魄不灭的圣物交给自己。
清越刚跨进瀚海结界,就被一脸兴奋的沐涵叫住,“清越,我找到线索了!姐姐和族人当年消失的秘密终于能被揭晓了。”他手里拿着一块海龟壳的残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这是我在海底发现的海龟壳残片,上面的文字就是线索。”
她刚接过龟壳残片,右手上的岄指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这是?”
光晕逐渐扩大,不一会儿将他们吞噬其中,好似穿过时间洪流,他们置身于一处山洞内。
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老妇人,充满恐慌与惊诧的眼神细细打量他们,“你……圣女大人?”老妇人将目光锁定在清越身上,最终落在她右手食指上。
“前辈,你认识朦岄族的圣物?”清越试探性的问道,以便分清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前,“你有心影镜?”
话音未落,心影镜便从她怀里飞出来,径直落在老妇人手上。老妇人用满是褶皱的右手触摸镜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良久,老妇人抬眼看向他们,“你是清越?”
清越见老妇人认得自己,猜想老妇人可能是朦岄族人,“前辈,这里是何处?你怎么会认识我?”
老妇人欲要靠近清越,却被沐涵挡在身前,清越看向他摇摇头,主动靠近老妇人,她从老妇人悲戚的目光中看到与母亲相同的眼神。
“清越,当年是我将你送到天启身边,不知这么多年你过的是否安好?有没有受苦?”
正在她们寒暄时,又出现了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姥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女孩抬眼看到他们很是惊恐,便立刻挡在老妇人面前,怒目而视,“你们这些坏人,不许伤害姥姥!”
老妇人拉住女孩,慈爱地说:“莘莘,他们是我们的族人。”女孩这才放下戒心,低着头对他们深鞠一躬,“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
老妇人摸摸莘莘的额头,“莘莘,你先带着这个大哥哥回去,告诉他们要好生招待这位客人。”
莘莘使劲点头,“大哥哥,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烤鱼。”卸下防备的莘莘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颜。
清越朝沐涵点点头,许是老妇人想和她单独谈话。
等他们离开后,老妇人盘膝而坐,也示意清越坐下。“清越,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是朦娘,也是你的外祖母,当初为了保护少主唯一的血脉,我们才迫不得已想出此法。”
“我知道,娘都已经告诉我了。”清越不由得触摸上岄指,手腕处的兰花印记立刻浮现出来。
朦娘把心影镜放在她手里,“该是时候让你知道那段往事了。”她握住清越的右手,示意清越闭上眼睛。
清越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座宫殿,越往深处探寻,画面越清晰。神司穿着一件粉色的纱裙跪在大殿里,她闭着眼睛,神色庄严,好似在祈祷。
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急急忙忙跑进来,神色慌张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地在月神耳边说:“小姐,他来了。”
神司眼带笑意,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整理着衣衫,“快去换上我准备好的衣衫,假扮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侍女拽住她的裙摆,不情愿地低声嘟囔,“小姐,上次你也说相同的话,没想到我在这里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差一点就被大祭司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