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踹走一丘之貉(拾玖)
书名:此生今世 作者:燕书瞳 本章字数:3997字 发布时间:2022-07-22

晚上七点左右,我回到家中,发现小寻不在,便将行李箱靠在沙发的扶手处。由于疲惫不堪,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一直睡到早上五点过。

我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天色蒙蒙亮,我以为小寻已经回到家,但卧室的床上是空的,卫生间和厨房没有人,这么说来——小寻一晚上都没回家。

我从挎包里找出手机,调出小寻的码号,正要拨打过去时,耳边响起与小寻的那番争吵,不免心情一冷:凭什么我主动打电话给他?我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身子倒回沙发,感觉肩膀一硌,便抓出手机,放在茶几上。但我想想觉得不甘心,等待小寻的来电或是回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一刻都已经等不及了,我必须知道小寻的下落,而且是马上!

当即,我坐起身,拨打电话,随着三响的嘟嘟声,我的心脏一阵狂跳;这一刹那,我想象完了所有的应对之举,或声讨或质询或恼怒或凶狠,但对方接听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则是自然流露出温柔本真的天性:“小寻,你在哪儿?”

岂料,电话里传来蒋姝的笑声:“哈哈!他在我这儿啊!”

这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可能,却又是合情合理的事实真相,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感觉心情跌落进冰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之态。

“怎么?”电话那头愈加传来洋洋得意的笑声:“感到很意外吗?”

“不!”我努力控制住嗓口平静的音色:“我想到了,你们在哪儿?”

“LOVE HOTEL,你应该很熟悉这儿。”蒋姝似乎是在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叶寻说——你们的第一次便是在这儿,我记得那天因为泳池派对,你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他很生我表妹的气。原来——你们是在这里过了一夜啊?”

当时,我感觉胸闷,就像是头顶着冰渣,从冰湖的水底涌出,但到底呼吸到了清冷的空气,发出冷星星的冰笑道:“你把自己摘得好干净啊!”

“哈哈!”蒋姝放肆地笑言:“我用完了,来领你的男朋友吧!”

我带着一腔怒火冲出家门,身后传来了“咔嗒”一响,我这才意识到挎包放在沙发上,包里放着家里的钥匙,钥匙被锁在了房门内,所以我没办法返回房间,因而只得下楼去找小寻。

为了尽快见到小寻,我便搭乘着出租车,来到了二十二岁时的那条幽深的小巷,巷道门口依然挂着那竖红色的霓虹灯——由此组成了“LOVE HOTEL”的彩灯图形,但已经过去了三年,可见一些灯管没了,又因是大白天,灯光没有亮起,所以缺少了夜间的那份暧昧和探究,而是弥漫着一股子世俗的风尘气息。

我走进巷道,巷口遮挡住了早上的阳光,其仿佛形成了一条分界线,巷子尽头的那家情人旅馆似乎还徘徊着二十二岁女孩时代的我,则在巷道外却是已经成年为女人亦或开始接受欺骗与谎言的我,而这条泾渭分明的界线让我感到心如刀绞。

三年后,再次回到旅馆大堂,我看到我和小寻如同两个小偷,先是左右张望没有熟人,便鬼鬼祟祟地穿过小巷——当时,旅馆的门额处正闪亮着“LOVE HOTEL”。在小寻的拉扯下,我扭扭捏捏地走进大堂,两人便来到了服务台前。

大堂内,依然是那张粉色的服务台,只是台面有些斑驳且旧损,也仍旧是那个服务员正坐在办公桌前玩电脑。

眼见年少时的自己与小寻遮挡在服务台前,我便朝二楼的房间走去,则是被服务员起身叫住:“哎!这位客人,你去哪儿?”

虽然我没有回头,但通过眼角余光发现那个服务员老了,其面部肌肉似乎有些松垮,头发也由长发变成了短发,我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找我男人!”

我来到二楼最里内的那个房间,站在门口,俨然感觉曾经二十二岁的自己和小寻正在那房内,我们没有任何的变化,小寻既没有误会我,我们之间也没有掺杂着什么第三者,一切的美好都恍若梦境。

尽管当下——心跳没有赶来时的那般剧烈,但我犹豫着没敲门,仿佛一旦打开房门,我所想象中的美好梦境皆化为泡影。

随而,我听到自屋内传来的声响,清楚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便抬手敲了敲房门。门内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因而再次提起我剧烈的心跳,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绷持着看似平静的面目,并且在心中暗暗告诫自身:静美,无论你看到或是听到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你一定不能抓狂,更不能被那个无耻的第三者给打倒;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要回小寻,无论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但他都是你最在乎的人,你必须选择原谅他,不能让其他女人霸占你的爱人,不是吗?

蒋姝打开房门,我保持着冷漠平静的面色,是想在这个情敌的面前,凸显出我的大度与智慧;但她根本就没看我一眼,而是反身走进了卫生间:“你来了!”这样,我看到其身穿一件浴袍,头上包裹着浴巾,应是刚洗完了澡。随而,我听到卫生间传来吹风机的声响,正用力地拉扯着我的心脏。

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我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因为床上正是我想象中的情景,小寻光着身体裹在被子里,还是一副沉沉入睡的样子。由此,眼见一颗大石头平稳落地,我的心子也落回进了肚皮。

我拼命地强忍住泪水,才没让眼泪流淌下来,至少——我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我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窗帘,还是二十二岁时那年的马路,一辆汽车正从眼前呼啸而过,但我当时当刻的心情已经不是年少时的那般懵懂、好奇及未知,而是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听到卫生间的吹风机声停止,大概过了三四分钟,蒋姝从内走了出来,我清楚该是我们面对面的时候了,便慢慢地转过身子,眼见对方已经换上了一套裙装,这应是她昨晚穿来至此的衣服,我再次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临面刺进了一把尖刀,这比起万董当着小寻的面儿,刺给我的那刀还要疼痛万分。

我始终没有忍住,慌忙闭上眼睛,企图阻止哀伤,但泪水从眼缝里挤出,疼痛的力量强悍无比,我只得死死地紧咬住嘴唇,以避免自己悲哭出声,进一步瓦解我的防备,那我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就真是溃不成军了。

蒋姝似乎也在看我的笑话,她正安静地欣赏我的伤感,以致房间内一片死寂;我们之间——只有小寻平稳地趴躺在床上入睡,像是阻隔于我们两人的一道山棱。

我感觉自己的心情逐渐稳定了下来,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果然,蒋姝站在床头的另一侧,正玩味地看向我,欣赏着我的脆弱,特别是受到如此重重打击的哀伤之态。

我吸了吸鼻子,是要让自己变得勇敢,面对这个女人淡声道:“你终于达到目的了!”

“哈哈!”蒋姝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寻,仿佛其随手丢弃掉一件玩腻了的布偶娃娃,这个女人用全然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但我不感兴趣了,你还是领回家吧?”

“你真好意思说出口!”我捏握住拳头,克制着体内的情绪,不让自己暴怒失控。

蒋姝摆出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别把你们两人的矛盾夹在我中间。”尽管她这话听起来相当无耻,却也是我和小寻之间的事实。

蒋姝拿起墙桌上一只黑白相间的提包,可见那包的一侧放着小寻的那部手机。她将提包往肩膀上一挎,再次瞧了一眼我和小寻,便转身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我望着床上的男友,心里觉得委屈透顶,便走进卫生间,望着镜面里的自己,两行清泪滴淌下来,由于越想越难过,我坐在马桶盖上,捂着嘴巴失声痛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特别想念母亲,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座机,是母亲接听了我的去电。

“美美——”母亲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客户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有空给家里打来电话?你五一节都没好好休息,怎么这么早给家里打来电话啊?”母亲大概是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那只挂钟:“现在还不到八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又不方便给你打电话,怕打搅你的工作。”

“哎呀!妈——”我强打起精神:“既然是五一劳动节,劳动最光荣嘛!”

到底是母女连心,母亲听出我声音的异样,不免情绪紧张道:“怎么?美美,你哭了?”

“没有!”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喉头处的音色:“就是感到有些累了!”

“不对!”母亲听出我情绪的失落:“你肯定是哭了。”

“哎呀!”我只得打哈哈地回应:“人家就是想您和爸爸。”

母亲敏感地追问:“小寻呢?”

我走出卫生间,眼见小寻还没醒来,便随口撒谎道:“小寻还在睡觉,这些日子,他也辛苦了!”

母亲放下心来:“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跟你爸爸就都好好的。”

“好了!我不跟您说了,小寻醒过来了!”

其实,我觉得小寻早就已经醒了,但他因夹在我和蒋姝之间,夹在我们刚才的那番对话之间,夹在自己内心道德的谴责之间,所以装作睡着,不让自己醒来,我便坐在床边,背冲心爱之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喃喃自语地说道:“我曾经以为——真正的爱人不应该有秘密……但我实在是太幼稚了,一旦长大成人,甭管多亲近之人,相互之间都会存有秘密,有些秘密是不想伤害对方,例如:我跟周董之间的发生,我之所以瞒着你,正是由于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心中坦荡,因而没必要说给你听,以免给我深爱着的小寻——带去任何不快或是胡思乱想的苦恼,但我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似乎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自从我与小寻开始互猜对方的心迹,这就说明我们已经开始了内在的嫌隙,以及各自存有或褒或贬的小心思。

小寻伸过来了一只手,轻轻地握住我的腕端,是在期待着我的原谅。我便回想起二十二岁那个夏日的夜晚,我们洗过澡,平躺在床上,小寻也是这般抓握住我的手腕,他是害怕我在空气中莫名消失。但此时此地——我们的心情已不是当年的那般悸动或充满了期待的懵懂和无知,而是对彼此的感情转换为无尽的失望与怨恨。

虽然捉奸在床,但我没有质询小寻为何跟蒋姝在一起,我觉得追究这样的话语毫无任何意义,便继续地呢喃:“当年,你把我带出你们班上的泳池派对,闹得轰轰烈烈,更是人尽皆知,想必——全校的师生都知道我会嫁给你。”

眼下,我心里则是不确定:我还会嫁给小寻吗?特别是当看到眼前的这些发生,我还会对这个男人充满信任,愿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对方,共同建设我们的家庭和未来?

我的身体一沉,就像是沉没进了冰冷的海水,是小寻从我身后跪坐了起来,他用双手扳正我的身子与之面对面;小寻眼见我流泪的样子,面现无地自容的一脸惭愧,其单腿跪势向我求婚道:“静美,请你嫁给我吧!”但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如此无力,似乎是在敷衍我们的感情,敷衍我们这么多年的真爱,仅仅是为了度过眼前的不堪罢了!

泪水再次亲润过我的脸颊,我不知道那是代表了惊喜亦或失落,只察觉心头漫过一扯撕裂般的疼痛,那是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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