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将福舍众人沐浴在茫茫金光中。四位比丘皆合掌伫立,并于一排,阻隔在牧民和那伙壮汉间。其中一位中年瘦脸比丘紧张地为这两伙人作翻译,在牧民语言和粟特语间来回变换。瑾润和阿勒特听着都云里雾里的,露莎娜就在达哈尔身后小声对他们解说,暗中还注视着那伙壮汉的首领,她的师兄巴 赫提姆。她师兄也不会粟特语,于是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旁听着一位叫阿伯兹的同伴翻译。
原来壮汉们来自波斯,未见过牦牛,故将牧民散养的牦牛误当作野生的,想尝鲜,抓了一头便宰杀烤了。日落牧民见归来的牦牛少了一头,忙去查看,发现这伙壮汉们已将牦牛烤食殆尽,周边尽是皮毛血骨。那牧民当场向壮汉们讨说法,却因言语不通,壮汉们也只当是个来惹事的,便拔刀吓唬牧民。那牧民受惊吓,慌忙离开,暗中观察到壮汉们往福舍去,就快马赶回营地报信,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
见是误会而起,比丘们便建议波斯壮汉们赔偿牧民的损失。阿伯兹将比丘的建议用波斯语告诉巴 赫提姆,露莎娜听到巴 赫提姆的回答:「我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眼下不知还要在这帕米尔耽搁多久。」
「大人,我卡索夫一人就能除掉他们,不用大人沾血。」说这话的是位挥舞着血迹弯刀的虎眼大汉。露莎娜还注意到他穿着的褐黄袍衫有多处破损。
「我们有错在先。况且眼下也不易节外生枝。我把我身上的一些金饰赔给他们。」巴 赫提姆说着便去取他脑后的束发金箍,又说道:「阿伯兹,你去问问他们要多少,我这金箍够不够。这可是我家至帕提亚王时代传下来的。」
露莎娜心想她这师兄有些傻气,这些牧民们又不知道那帕提亚王朝距今多久,这金箍对他们而言只是一般的金饰,又不能产奶生牛,只能和来往商人交换物资或是讨好心上人。再看他们这伙人狼狈的样子,不像是在执行宫廷或圣座指派的任务,他们也更不可能是战败的逃兵落难至此。她考虑先看看他身上还有多少金饰,再决定要不要出手解围。
正如露莎娜所料,牧民们乃道被杀的是头母牦牛,一枚金箍是不够的。巴赫提姆只好又取下右手的两枚金戒指,再加上比丘们说情,牧民们才接受了赔偿,平息怒气,骑马离去。
比丘们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招呼还有些怒气未消的壮汉们进屋休息,生怕他们再惹事。
见事情了解,瑾润便舒心地说道:「适才品尝那牦牛肉,质韧鲜美,实乃珍馐美馔。真想见识下这牦牛是个什么模样。」
瓦迪克在一旁说道:「就是毛长似羊的牛,可载人驮货,天寒还能保暖,浑身是宝。在雪域、吐谷浑一带有很多。这葱岭的牦牛,乃是百年前象雄国赠的。」
阿勒特说道:「兴许明日路上还能见到。」
露莎娜转身向西望去,见太阳已落入远处山岭,叹气道:「哎,可惜日落看不到了。」
此刻红日西落,天色暗蓝,晚风习习,今晚应该不会起大风。露莎娜盘算着子夜来湖边礼拜,也许能有机会单独问候师兄。
既已错过欣赏日落的机会,大伙只好先找比丘安排夜宿。这家福舍远比上一家气派,夜宿房共有三间,一间专为佛僧准备,另两间才提供给商旅行人。他们被带到一间尚无其他旅客的空房,依然是毛毡通铺,但有扇天窗通风采光。今夜风小,天窗正开着,使屋内少了些难闻的气味。
这夜又陆续来了不少疲惫的行人,
渐渐占满了屋内各个角落的空位。众人也是一夜无话,若大的通铺内只有柴火燃烧声和酣睡声。
当月光从天窗洒进屋内,露莎娜醒来,披上斗篷,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心里只盼着师兄还没去祈祷。
出了福舍,只见东边雪峰上,挂起了一盏凸月。借着月光,她又走了一段下坡路才来到湖边。明月清风下,朦胧湖水映照的雪山,随波飘摇,比白日多了几分妩媚。她瞧见湖畔正有人伫立着,便走了过去。那人正是她师兄巴赫提姆。
「小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祈祷了。」巴赫提姆转身对着露莎娜说道。
「怎么会,这湖边明月,正是感应明尊神力最好的地点。我们以前也是常和师父一起在湖边祈祷。」露莎娜说着又开心地朝巴赫提姆走进了几步,却发现他右手一直握着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