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玉翻越南墙出了统帅府。统帅府南边是个小巷子。三更无人,只有一只猫在乱叫。她沿着小巷往东走了一段路,出了巷子到了桃相街。
街上人很少。三个醉熏熏的人在一家酒楼门口推搡着一个人。
她身上没有银子,全丢给了任池和许文颜。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去哪里歇息。她便走向了酒楼,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林啸玉走到四人面前问了一句:“你们在争什么?”
“来了一位姑娘,让她给评评理。”
“什么事说一下!”
“我叫杨随,这三个人非说我走路撞到了他们。我赔了礼,还不肯放我走。”
“这点小事?就当是撞了,也赔礼了,你们三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是让他跪下赔礼,不是站着。一点诚意都没。”林啸玉一听这句话就来了火气,打了三人一人一拳,护着杨随走了。
“多谢姑娘搭救,半夜三更,你还带着刀,这是准备去哪里,做什么?”
“我刚从一个大户人家里逃出来,无处可去。”
“你是被卖进去的?我家倒是有地方可以让姑娘暂住,只是我怕我娘不让你走。我二十岁了,还没有娶妻,她天天愁这件事。”
“这样的事我可以应付。”
“姑娘不担心的话,那就先住我家好了。”
林啸玉跟着杨随去了桃相南街,走进了街西一家客店旁的小路,从小路拐进了一条南北向的巷子。
“这巷子名柳前巷。如果姑娘白天迷了路,就可以说起柳前巷。这里的人都知道。”
杨随沿着柳前巷往南走了几十步,敲了敲路西一个有点破旧的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妇人开了门,将杨随迎了进去。林啸玉躲在门外,等杨随的消息。
“姑娘快进来!我那傻儿子太怠慢你了!”杨随娘提着个灯笼走了出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进了家门。杨随娘太热情了,林啸玉感觉很不自在。
她关上外门后,林啸玉试探着说了一句:“我不是神钺国人,你看我衣服上没有神钺。”
“我猜出来了,我儿子说你是逃出来的。改天,我给你做套衣服就行了。”
“我还拿着刀!”
“你有没有伤人?”
“没有。用刀割断了绳子,将看守我的人给绑了起来。”
“没伤人,怕什么。”林啸玉说的话,杨随娘完全不在意。她一直都在笑,还拉着林啸玉的手不肯放。
“我怕他们不肯放过我,找到你家。我不想连累你们,天亮就走。”
“刚来就说走,找到这里再说;我儿子大街上捡的人,他们能怎样?不得讲点道理?”林啸玉一听杨随娘这样说,就想着在杨随家住几天,等拿回刀剑就离开。
林啸玉住的房间很小,不过,杨随娘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换上了干净的褥子。她谢过杨随娘,和衣而睡,直到天大亮了才醒。
她起身开了门,发现门外放着水盆和手巾。厨房的门开着,杨随娘正在厨房里做饭。
“姑娘洗漱一下,准备吃饭,我快做好饭菜了。”杨随娘看到林啸玉起来了,连忙走到了她跟前说。
“谢谢伯母。我马上来帮你做饭。”林啸玉端着水盆进了屋,再出房门时,饭菜已经端到了正屋里。
林啸玉一直没看到杨随,便问杨随娘:“伯母,怎么没看见杨随哥?”
“他要当差,一去就是一天。”
“不会是在统帅府当差吧?”
“他告诉你了?”
“没有。我猜的。”
“是在统帅府。他是跑腿的。统帅府向哪个大人送书信之类的东西,他就会去。”
林啸玉一听杨随娘的话喜上眉梢。如果杨随去秦樟家,那就可以帮她找一下刀剑,不过,她又觉得这样不妥。这样会害了杨随,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吃过饭以后,杨随娘就准备给林啸玉做衣服。林啸玉并不想穿绣着神钺的衣服,可是不好说出来,只能随着杨随娘去买衣料了。
杨随娘出门后,林啸玉熟悉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寻思万一卓浑等人找到这里,可以及时躲避,不至于连累母子二人。
杨随娘出去了半天带着白色布料回来了。
她很紧张,林啸玉能看出来。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林啸玉。
“街上到处都是兵卒,四处找你。他们说你杀了几百人,是不是真的?”
“那是在明安城,他们半夜攻城,所以我才……”
“这个我知道,我儿子都告诉我了。他说明安城都烧没了,到处都是死人。他们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怪你,怪他们。”
“我不是被卖到这里的。我是林啸玉。”
“我也猜到了。”
“我不想连累你们,我还是走吧。”
“别犯傻,街上都是找你的人,每个店铺都搜查。你能去哪里?在我家好好待着,搜查到这里再想办法。”杨随娘把林啸玉拉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开始做衣服。
整个白天,杨随娘都没有再出过门。有邻居拜访,她便推脱不舒服把人给打发走了。
天黑以后,杨随回了家。昨日,林啸玉都没特别注意他。他左耳朵下方有一个烧伤的疤痕,白色的,有蚕蛹一般大。眉骨突出,眼睛深陷在两个坑里,十分特别。
“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林啸玉,是昨天苍大人抓回来的人。我这一天心慌得很,生怕他们来我家。”
“你后悔让我进来了?”
“没有,你帮我解围,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你不怕我连累你?”
“我没什么怕的,我怕我娘因此受苦。”林啸玉顿时明白了,在杨随心里,他娘是最重要的人。
二更刚过去,林啸玉拿着刀翻出了院门。这时,母子二人已经睡了。
她沿着巷子往北走到巷口,往榆木街上看了看。兵卒们正在来回巡逻。她不想被人发现,更不想伤人,只好走昨日来时走的那条小路。
桃相南街巡逻的人也不少。她看到巷口右边客店门口挂着一顶破斗笠,便悄悄把它摘了下来戴在了头上。
斜对面有条巷子,她快步走了进去。
之前,杨随告诉她,秦樟的家在城中的松隐河的西岸,过了柴门街,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
林啸玉走到了河边,沿着河西岸从南往北找,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秦府。门匾上刻着“秦府”两个大字。府门关着,门外也没有人把守。
林啸玉走进了秦府旁边一条巷子里,从南墙一棵树旁翻越进了秦府。府内一片寂静,连鼾声都没有。
她先是进了书房,次进了正堂,最后在一个放满兵器的房间里找到了自己的刀剑。
她正要出门,外边突然出现了几十个人。这些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器。秦樟站在人群中。
“早就知道你会来!”
林啸玉没回话,抽出刀走了出去,一出房门就往南边跑去。几十个人紧紧跟在后边。
她翻上南墙后,发现巷子里有几十个人守着。不想伤人的她只能跳下迎敌。林啸玉砍伤了几个人,沿着巷子往西跑去。
她知道现在不能往杨随家去,便跳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内。兵卒们不停地喊叫着,拍打着外门。
林啸玉翻过西面的墙到了另一户人家家里。这户人家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正在灯下看书。林啸玉看了两眼,继续翻越院墙往西去了。
她连着越过了五六户人家的院子,最终到了临街客店的后院,又从后院摸索到了客店的柜台处,从正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店家身旁闪过,悄然上了二楼,用刀劈开了客房门上的锁走了进去。
通过窗子往柴门街上看,那些巡逻的兵卒渐渐聚集到了这条街上,把所有的店铺都围了起来。
不一会儿,秦樟带着人开始依次搜查店铺。林啸玉心想客店不能久待,便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秦樟家。
秦樟家已经没有兵卒了,是最安全的地方。仆人们没有睡,可也没做什么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林啸玉悄然跑进了内院。四个丫鬟正站在一间卧房的门口。她把刀放回了刀鞘,摘掉了破斗笠走了过去。
“几位姊姊好。我是卓府的,秦大人让我来保护夫人。”
“卓大人派来的?”
“对,卓大人请了很多一流刺客,我是其中之一,丁寻阑。”
“请进。”
林啸玉成功骗过了守在门口的几个人,走进了秦樟夫人的卧房。一个丫鬟正在陪着秦樟夫人说话。秦夫人坐在床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林啸玉走了过去,施了礼:“秦大人让我来保护夫人。我是丁寻阑。”
“我都听到了。老爷想得倒是很周到。不过,这里没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啸玉厉害得很。”
“这个我听说了,她一人就杀了几百人,刚捉到又跑了。”
林啸玉和秦夫人闲扯了一会儿。秦夫人很快困了。林啸玉和丫鬟便走了出去。
“姊姊们都睡去吧。我来守着就好。”
“这可不成,夫人没发话。”
“你们在这里也保护不了夫人。林啸玉要是来了,我反倒要护着你们。我可打不赢她,那你们就死定了。”
“好,我们回房休息,不拖累你。”几个丫鬟走了。
林啸玉找了张椅子坐在门口闭目养神。她知道秦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兵卒们都散了,自己才好回杨随家。
四更过后,天变亮了一点。远处兵卒的吵闹声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林啸玉站起来翻越后院西墙走了。
柴门街上只剩下两三个兵卒,倚靠着街边的树睡了。秦樟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啸玉穿过了柴门街回到了桃相街上,将斗笠挂回了店家门上进了小路。
林啸玉走到杨随家门口时,听见里边有响声,没贸然进去,拍了拍院门。杨随娘已经起来了,给她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这是?”
“我去秦樟家拿回了我的刀剑。”
“哎哟,怪不得我听到外边乱哄哄的。你没受伤吧?”
“没有。他们没找到我。”
“那就好,你先去休息,还早呢。吃饭时,我叫你。”林啸玉感觉自己回了明安城的家,以前她娘也是这么宠爱她。
杨随还没起床。
她回了小卧房,洗了把脸,躺在了床上。醒来的时候,杨随娘正在门外叫她。她出了门,和杨随娘一起将饭菜端上桌吃饭,像前一天一样。
杨随已经出门去了。
一连四天,林啸玉都过着衣来顺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没出过门。
第三天,杨随娘已经把衣服做好了,不过,林啸玉只试穿了一下,便扔在了一边。
新衣服上的神钺是绣上去的,黑色线,看起来特别的显眼。林啸玉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它给去掉。杨随娘没反对,只是叮嘱她没神钺,白天不要出门。
林啸玉听了杨随娘的话,在杨随家不大的院子里耍起了刀。每当停下歇息的时候,她就会想起爹娘。
神钺国人为什么突然攻打明安城,她一直想弄明白。现在在木边城,正是她查出原因的时候。或许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林啸玉想了很多,也想到了她哥林玉沉。她没看到尸体,所以一直不相信她哥死了。
这许许多多的疑问促使着她留在杨随家,能留多久就待多久,直到弄清楚困扰她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