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律所回来,聂钊华便在华世内部掀起了一场人事风暴——他破天荒地将聂珩提拔为集团首席运营官。
自聂辰不幸离世,这个职位空置了四年之久,几乎做实了首席运营官的储位意义。然而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从CEO首席私人秘书到COO虽然是跨度极大的升职,但自聂珩从私人秘书擢升为首席私人秘书之际,他的班底便是比照COO办公室的规格设置的,而且配置上几乎继承了他大哥的全部资源。手下的人多了,行使的职权就广了,再经过凤栖镇两期半工程的历练,早就展示出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可期未来的潜质。
所有人都默认会是这个结果,可要说有多少人满意,聂钊华自己恐怕都是不情愿的!否则他为何不像异化聂辰地位那样明确聂珩的地位,而要将人压在手里如此之久?
解读更多地放在聂钊华是在做两手准备上,几乎已经定性了的聂珩并不很让他满意,所以压着人当备胎,转而培养另外两个儿子,一旦聂旭景、聂芮麒也无法成长到让他满意的地步,则可以退而求其次推聂珩上位。
这不能说是过度解读,但也不怎么准确,因为在聂钊华那里,聂珩只有一点不理想——他们父子压根不是一条心的!那孩子从未掩饰过,在他的宏图大志中,聂家只会是工具,只能是途径,而非目的,更不可能是结果!
这就相当致命了,但聂钊华没得选。聂旭景小孩心性,聂芮麒宽和仁厚,都是极容易被底下的人反客为主的类型,而且作为弟弟,他们既压制不住聂珩,也牵制不了他。那么日后聂家是能承受聂珩走人的损失,还是想承受他事变上位的动乱?何苦折腾!至于将人扣在手里,则更多地在为他的安全考量。
谁能想到被视作激进的聂钊华其实是父子三人中的保守派?而且相对于聂辰的温和,聂珩才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虽然他的行事手段可能是最圆融和润的一个,但内里激烈又强硬,理智而冰冷,不对人,不讲情,甚至不认理,只看价值,只看效率。
这套冷冰冰的哲学在个人能力的加持下,极具现实意义。喜欢的人多,害怕的人也不少,毕竟华世的秩序下,太多人,尤其中高阶管理层会忍不住去对号入座。
所以,聂钊华才不敢轻易放他出去,自己稳了大半辈子,刚肆出改革的苗头,就差点全家不得好死!而聂珩脾气暴不说,还喜欢坦荡荡!他怕他惹事,更怕他出事。
然而,对父亲的良苦用心,聂珩毫无反应。届时他正戴着草帽,搭着毛巾,在花园里松土,干得是像模像样!负责前来通知的公关部部长李覃还在篱笆外就傻了眼,直到被迎进客厅端上热茶,人都还有些懵。
房间里比较热,聂珩一进屋便把工装外套脱了,里面就一件工字背心。手臂肌肉倒挺漂亮,但这还是那个日常衣冠楚楚,不见一丝懈怠,精英气十足的聂珩吗?
“珩少这些天可好?”
“嗯!”说到这两天的收获,聂珩特别开心,“你别看我这不修边幅的模样,种植还真挺有趣的。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闲暇时间种点东西,这地里长出来的绝不只是植物本身,也是一种哲理!”
“可惜专职种植这种哲理的人,大都不想继续种植这种哲理。”
“这不正是生活的哲理之一吗?咱们这些朝九晚七的上班族又有几个想继续这样的生活?”
这是聂珩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感慨。李覃眉头微蹙,“珩少?”
“在今天松土播种之前,我还除了一天的杂草,才发觉这土里是什么都长得出来,好的,赖的,益的,害的,可一旦想认真种点什么,就难了。就像一个人的奋斗之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过大地可要真诚得多,它有规则,但这个规则几乎不会否定人的主观能动性。”
“那倒是,只有人才会否认人的主观能动性。”
“李叔叔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个吧?”
李覃喝了口水,“珩少收到消息了吗?”
聂珩一脸茫然,他今天一天都在花园,连手机放哪里都不知道。
“老板早上去见了沈律师,回来之后便决定擢升你为COO,人事命令已经下达。”
然而聂珩却不喜,他微微蹙眉,直觉事情并不单纯。他很早便想透过沈巽和他父亲这条线去探查父亲的心思了,所以很早便知道父亲从不和沈律师谈论他的事,毕竟他们父子和沈家父子的关系截然不同。
“珩少好像不怎么高兴?”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如今聂家的一切都是我父亲一手打拼得来的,在这个前提下,做儿子的做再多都不如他的认可来得有效——他想让谁接他的班,就能让谁接班。什么根基,什么班底,随时都能成为浮云片片。”
“这可不一定,毕竟向上的力不只有拉,还有推。特别是到了老板那个位置,很多事情不得不受制于人。”
合着我就是一个受力物体?聂珩笑笑,“或许吧,只是这两个力却可以不止对同一个物体施加。”
趁着他的觉悟,李覃继续脱出,“至于你原本的职位,将由芮少补上。”
“看吧,是为了让我腾位置!”
“珩少,首席行政官的私人秘书获得的血液再新鲜,也比不过实权!”
“实权?以我父亲的健康状态,短时间之内是退不下来的。他有的是时间让底下的人对他妥协,再不济两败俱伤,相互妥协。”
“你应该自信,这只是一种可能。”
聂珩笑笑,“旭儿呢,没有新安排?”
“人事令倒没有,不过周日陆家老夫人的寿宴,老板计划和夫人带旭少去。”
“陆琛之的母亲?”
其实也只有这么一位陆老夫人够得着聂家如此大的排场。
“是的,不知珩少有没有收到邀请函?”
陆家是运输巨头,与华世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不过聂珩与陆琛之的交情建立得更纯粹一些。
“没有,他母亲的寿宴又不是什么玩闹的场合,友情是友情,关系是关系,社交是要讲求基本法则的。”
而且聂珩也很清楚,父亲不会带他去,所以一早便计划事后带礼物上门祝贺,毕竟寿辰可晚不可早。
“所以绝不会冲撞任何家庭和美的场景。”笑着说完,他又拿过工装外套穿上,“李叔叔,请自便。我这花种得尽快播完,否则就废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覃隐隐觉得,他不像原来的那个他了,但谁又能说,这个不是真实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