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姬府寤歌就直往皇城外的朱雀街而去，这地方视野开阔，又是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在这或许能碰到姬焱的身影。
寤歌心中闷闷的，蹇夫人对她的不计前嫌在让她感到温暖的同时，也让她的愧疚感曾直线上升。
她站在大街上，任由人潮来去匆匆，却无一人与她有关，这一刻的她竟是感觉到了久违的疲惫。
有咕噜声从她肚皮下传了过来，寤歌低头看了眼，将自己低迷的情绪拉了上来。不想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她目光朝四周望去，在见到‘荟鲜楼’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时简直是双眼一亮。但下一刻她的神情却是瞬间萎靡了下来。
这‘荟鲜楼’虽什么都好，但……她吃不起啊！
寤歌摸了摸钱袋子，最后将视线放在了身旁一侧的小馆子上。
她一进门就有店小二热情招待，“姑娘，可要些什么吃食？”
“嗯……一碗白面，一碟牛肉即可。”寤歌朝四周逡巡了下，找了间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时辰早就过了饭点，馆子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寤歌后面就坐了一对兄弟，他们两人桌子上点了一堆的菜肴，正在那喝酒聊天。
“辉哥，你早就应该出来多走动走动了。照兄弟说啊，与其天天憋在屋里读那圣贤书，还不如跟着兄弟我干。你看你那衣裳都洗褪色了！”说话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长得一脸精明相。
那叫辉哥的一直埋着头，也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那精明小伙说着抿了一口小酒，又继续说道：“辉哥我知道你是想出人头地，但你显然不是读书那块料啊！你看这都多少年了，这举人你恁是没考上，你总不能让嫂子一直供着你读书吧！”说实在的，这小子嘴巴还真挺毒的。
听到这寤歌都只当是无意中听到的秘辛闲谈，但接下来那精明小伙的话却是引起了寤歌的注意。
“……有时候啊，人就得学会认命，你当所有人都像是姬焱那样的天才啊！不仅年少就金榜题名，在家族落败后还能靠着‘黑云寨剿匪’一事一战成名，人家……”
“我凭什么要认命？”那一直埋头沉默的辉哥突然开口，直接将小伙子的话语打断。
“我凭什么要认命？就姬焱曾经那身份，谁知道他那状元是不是真才实学？姬相在世时，也没听过他有甚才学啊！对，这次剿匪，他确实是成功了，但还不是不得圣上重用，看起来是升官其实是在削权。一个鸿胪寺左少卿，管迎宾礼仪些杂事，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出生于诗书世家，享天下优质资源，一手好牌竟被他打成了这样。我若是他那个出身，我又怎会落得这么个地步？”
寤歌拳头越握越紧，她终于忍不住为姬焱正言，“你若是他那个出身，可能早就死了！”
这话一出，周遭一阵沉默。
那叫辉哥的可能还是自恃读书人的面子，并未对寤歌口出妄言，只说了句‘一介女流，懂甚世事’！
但这句话其实已然含侮辱的成分，寤歌笑容一僵，她还未说话，吃食已然端了上来，这让她只得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
那叫辉哥的以为自己的话语已然将寤歌拿捏住，只见他得意地一笑，紧接着对着对面那精明相的小伙子说道：“我告诉你，我今日忍你只是因为我有求于你，这大冷天的我不是来听你絮叨的。你今日若是借我钱财，等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自会让你去我家门前坐坐；若是不借，哼……”
那辉哥说着说着甩了甩衣袖，直接站起了身。他临走前还说了句叉心窝子的话，“一介商贾，倒教训起我来了！”
寤歌三两口地将碗中汤面吃了个干净，她一转身，发现那小伙子还对着一堆菜肴发着呆。
“你再不吃，这菜可就凉了！”寤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一屁股坐在了那辉哥原先坐过的地方。
“姑娘若是不介意就吃吧，我就先走了！”那小伙子说着就准备起身，却被寤歌一把制止住。
“相逢即是有缘，陪我说说话呗！”寤歌将帽毡掀了起来，冲着对方笑了笑。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与他搭话的竟是个漂亮姑娘，一下子竟是直接呆愣在原地，隔了许久他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是本地人？”寤歌问道。
“对。”
“那你对这黎城的事想必都知道咯！”寤歌接着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寤歌眉梢一喜，问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你知道朝廷将黑云寨的那些人都关在哪了吗？”
“知道。”
“哪？”
“刑部大牢。”
两人一问一答，等那人反悔时已然来不及了。
“你这姑娘忒坏，怎么还套我的话呢？”那人喝了点酒，说话时满口的酒气。
寤歌颇为嫌弃地偏了偏头，这一招她还是跟着姬焱学来的了，这市井百姓的情报确实是不容小觑啊！
“小哥，我得了你的消息，亦还你一礼你看可行？”
“你？”那小哥显然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一站起来还直打幌子，他摆了摆手，显然没当回事，“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别再诳我！”
“我从不诳人！”寤歌说话的时候已然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紧接着她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让其取了笔墨纸砚上来。
只见她唰唰几笔，然后就将一纸信封递给了这今日初见之人。
“你拿着这发簪和这封推荐信去姬府找姬焱，他自会为你安排！”寤歌说得一本正经，但对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在开我玩笑吧？我告诉你，我虽然现在脑子有点迷糊，但我还不是傻子！”
寤歌翻了个白眼，本以为这是个聪明人，哪想这人还不开窍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循循善诱，“你不想读书，不想入仕？不想让那个看不起你的辉哥追悔莫及？商人本不低贱，但这世道如此，你我也暂时改变不了这个局面。更何况你其实是有些嫉妒那辉哥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借由着酒劲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临到这时那人才算是对寤歌正眼相看，他连带着酒都醒了几分。
“你是何人？为何帮我？”那人正襟危坐。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也并不是在帮你！”寤歌说到这，眼神陡然狠厉，“我只是为这世道不公！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成就一番事业，凭什么商贾就是低人一等？”
“那人不是感叹自己命运不济吗？不是诋毁别人的学识功绩吗？不是还自命不凡吗？那我就把他的骄傲打入尘埃！他以为他是谁，嘚瑟些什么？”
寤歌这突然的情绪波动，把那小哥吓得是彻底酒醒了。
“姑娘，您没事吧？”那人吓得直接退后一步问道。
“我……我没事！”寤歌怔了怔，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这推荐信你自己做决定吧！去不去随你！”寤歌说着将银子放在桌上，直接出了馆子的大门。
寤歌走在大街上，手不禁朝胸口处抚去。
她这是怎么呢？怎么越来越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其实应该说，她越来越在意别人对姬焱的看法了。
寤歌自我询问，或许那个答案她早就知道了。
她又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只可惜都不曾见到姬焱的身影。
*
夜幕渐渐降临，在天完全黑透的时刻，于刑部大牢的门口，有一道黑影从那里一闪而过。
